:“猊下不会这么做的。”
“虽然你和猊下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已经很了解她了……至少比那时的我好很多。”押沙龙再一次叹息,这一次比之前更绵长,也更低沉,“我曾和猊下谈论过这个问题,当时猊下只是告诉我,她不想为了一时的爽快而吊死自己。”
这很像是埃斐会说的话,耶底底亚试图构想那个场景,尽管他很难想象埃斐瘦到脱形的模样,但她一定紧紧箍着她的长发,她的神态里总是蕴藏着一种悲天悯人又温情脉脉的意味,他想象着自己待在那样的她面前——他可以一辈子都待在那里,他感觉自己不需要除此以外的任何东西。
“猊下希望我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但我心里其实一直记着它,记得她的付出怎么被埋没,以及她当初承受的屈辱。当父王将约旦战场托付给我时,我既紧张又激动,渴望着能在战场上为她挣回荣耀。”
耶底底亚勉强安慰他:“您确实做到了。”
“也许吧……我只是打了胜仗,但我不确定那对她而言是否等同于荣耀。”
押沙龙的语气有点多愁善感,这让他想起了希兰。
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倒不是说他会因此而讨厌或看不起对方,毕竟他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讨厌希兰(也许根本称不上讨厌),但他素来认为希兰身上的一切都是自己需要引以为戒的。
然而押沙龙——这样一个由埃斐抚养成人的孩子,身上居然都有与希兰类似的地方,这也许意味着某些独属于希兰,而他有所欠缺的特质是为埃斐所认同的,一想到某个人间压水井拥有某些他所不具备的讨人喜欢之处,耶底底亚就感觉头皮发麻。
“在约旦的这半年经历,其实并不如我最开始设想的那样。”押沙龙继续道,“当然,如果你只看宫廷文书或者诗人们的歌谣,你会觉得这场战争和以往那些满载荣耀的战争没什么区别,但对我而言并非如此——只有死亡,无穷无尽的死亡。”
“有些人死在战场上,但更多的人死在伤兵营里,无人看管和照顾,只能等伤口化脓溃烂,在高烧中死在某个冰冷的夜晚,有些人因为喝了脏水而生病,但无力起身,只能躺在屎尿中离开了人世。有人专门负责扒下他们的衣服,把它们分发给下一批会死在这里的人,因为无法处理腐烂的尸体,他们只好把死去的人送去焚烧,骨灰像雪一样笼罩了整座军营。”
耶底底亚没有回应什么,他知道对方也不需要,他只是想要倾诉
“我见到许多母亲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年轻人失去了兄弟,他们原本只是一群忙于务农的普通人,被猝不及防地推上了战场,也许还没搞明白自己的国家究竟为什么突然陷入了战火,就匆忙离开了人世。”押沙龙叹息道,“为此我几乎心力交瘁,直到那时我才明白猊下的那句话背后的含义,明白她究竟承受着什么,那些她宁可舍弃尊严也要捍卫的东西……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回到她身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耶底底亚知道那些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押沙龙回到以色列的时候,埃斐已经卸职离开了,连带着塔玛一起,她曾经的居所仍然空置,但没有她的痕迹。当一个人不得不穿行在狂风暴雨中时,心中总是寄希望于那个永不陷落的港湾,而现实带给他的只有失望。
以色列的王宫还矗立在那里,但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巴尔的话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响起,他说:“但以色列里蛾摩拉并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