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算……吧?”对方的语气不很笃定——或许在今天之前,这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个肯定的问题,但在她口中却成为了一个似乎可以被质疑的问题,让他习惯性地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么,假设我生病了。”她循循善诱,“在肉/体上,毫无疑问我是痛苦的,美好的一天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地度过,但我的父母为此分出更多时间关心我、照顾我,我的朋友们也纷纷来家里探望我,惟恐我会因为独自一人而寂寞,我被我爱和爱我的人包围着,这算是幸福吗?”
立香小声回答:“虽然生病t了会给大家添麻烦……还是会感到开心的吧,因为大家是在关心我。”
“不错,那当我们攀登一座高峰……”她继续道,“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崎岖的峭壁,鬼神难测的天气,艰难的生活条件,时时刻刻都得暴露在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但当我们攀上顶峰,看见了我们此生从未遇见过的壮丽景色——看见日初时的曙光从云层的罅隙中迸发而出,看见昏黄的夕阳徐徐沉入一望无际的雪原,看见夜晚的极光如同河流般淌过延绵不断的山峦,这算是幸福吗?”
立香陷入了沉默。
“人类的幸福是复杂的,就像人类这个族群本身一样。”她说,“将他们困于一隅,提供给他们水槽和饲料,指望着他们出于温顺的本性,泰然地接受上位者的管理——那是对待绵羊的方法,更不用说连绵羊偶尔也会有想要跨越围栏的冲动……说到底,亚瑟在追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理想国,而那个'理想国'可能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理想。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演变的,期待着能用不变的永恒去维系某个事物的存在,是一种违背生命本质的做法。”
说到这里时,摩根睁开了眼睛,视野中隐隐有白光跳跃,她本以为是光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失血过多后大脑晕眩的前兆。
“猊下?”立香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您还好吗?”
“没什么……”摩根沉沉地喘了口气,她捂住了出血量最严重的伤口,选择了不耗费体力的姿势,说话时尽可能地保持呼吸不会絮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是流逝的生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不是格蕾,也不是乌尔,甚至不是任何一位生前同我有着因缘际会的骑士,而是身为人理拯救者的你……虽然我从不笃信命运,但现在的我们,或许正在进行一场对人类文明的未来至关重要的谈话吧。”
“那场关乎人类命运的重要谈话就发生在一棵扁桃树下”,如果是西杜丽的话,应该会这样起笔吧?
“听着, Master 。”她说,“不要害怕,也无需对任何事感到愧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走过了六个特异点的你,已经是不输给任何英灵的英雄了。”
“可是我……我还不够成熟,而且也不是大家期待的人,只是因为其他候选人都不幸身亡了,才不得不选择了我……”立香低声道,“在这个特异点也是,都没有帮上什么忙,如果不是有您和其他人的帮助……”
她低声笑了起来:“没必要为自己寻求了集体的帮助而惭愧——应该说,人类本就是因团结而伟大的族群,虽然也有少数强大的超越者,但这只是这个族群强大面貌中最不值得一提的部分……”她的声音愈来愈轻,“抱歉,我已经没有任何气力了……Master,你能握住我的手吗?”
立香吸了吸鼻子,默默地托起了她的手。在经历了六个特异点的旅程后,他应该也习惯了这种无法挽回的离别,知道此刻自己该做的并非滔滔不绝地说一些不舍的话,只需静静倾听对方最后的道别就够了。
“就把这当作是我的告别吧。”说着,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用以缓和早已喑哑的喉咙。唇齿间血的气味已经散去了,也许是她的血已经流尽了,也许是她已经意识模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