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琉璃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燕九霄分享。

她想说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看见了许多不见的张妈妈，还被孤儿院里其他小朋友欺负。

不过没关系，小时候的她幸运地遇见了长大后的自己，那个“温琉璃”与燕九霄一起,匿名与孤儿院签了赞助协议,又陪在“小阿洛”身边,教她弹琴,给她讲故事，燕九霄还编了一个剑穗给她当书包链。

但看见天命石里的燕九霄后,温琉璃什么都忘了。

从很早以前,隐约猜到他的身世起,温琉璃心里就生了一丝极微妙的心疼。那时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单纯是温琉璃抱大腿、而燕九霄无所谓带上她这个拖油瓶而已。

后来有了肌肤之亲,温琉璃承受着他,也慢慢适应着“自己有了男朋友”这个事实，再看燕九霄时，从前的好奇、感激、钦佩、信赖、心疼，通通归结为一个无比复杂、又无比简单的情愫。

喜欢。

虽然温琉璃不好意思当面说出口，但她的确是非常、非常喜欢燕九霄的。

因为喜欢,她对燕九霄越来越好奇,越来越亲近,也越来越心疼。尽管她比谁都清楚,燕九霄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同情。

但她控制不住。

温琉璃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倘若她自己遭遇了困难，只会努力地想办法解决，而不会去抱怨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可放在燕九霄身上,温琉璃却忍不住眼眶酸涩，紧紧搂住他的窄腰，试图以单薄的身躯给他一点点力量和支撑。

她心想，为什么是燕九霄？

为什么天生剑骨的不是他，险些遭人夺舍的却是他？

为什么林重要对他赶尽杀绝？

为什么从来超然卓绝，却偏要叫他跌入尘埃里，潦倒蹉跎数年之久？

温琉璃扁扁嘴，眼泪无声滚落，打湿了燕九霄的后背。

心想。

因为他是龙傲天吗？

在她没有参与的平行时空，燕九霄就当真以凡人之躯走过了整整七年吗？

温琉璃从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她也坚信着，倘若没有她，燕九霄也一定会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可当“天命”真的摆在眼前，温琉璃才发现，所谓“绝处逢生”，当真需要被逼到绝地，碾落成泥，九死一生，才能挣扎着拼出一线微弱的生机。

什么嘛。

温琉璃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环着燕九霄，身躯相贴，直到再不剩下一丝缝隙。

这就是所谓的龙傲天待遇吗？

但，温琉璃不知道的是，被她紧紧环着的人，微微垂眸，眼中金光明灭不休。

最终，那金光扩散至燕九霄的整个左眼，显出一股无机质的冰冷之感。

并非夺舍。

而是一缕神念穿越交错的时空，与隔世的自己融为一体。

而“燕九霄”低头，注视着自己腰腹之间

，属于陌生女子的手臂。

伸手。

捏着温琉璃的手腕，将她一点点拉开。

……

温琉璃被人握着腕部，离开了燕九霄的后背。

她并未察觉到异常，被人牵到身前，也下意识贴上去，另一只手环住燕九霄的颈，垫着脚，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含泪的吻。

是心疼，也是安慰。

却没有得到回应。

温琉璃这才意识到什么，慢慢从他唇上分开，拉开一点距离。

她仍勾着燕九霄的颈，身前的人白衣凛冽，身形挺拔，是一贯的疏冷深邃。

但他很久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了。

仿佛两人陌不相识，他还是从前那个一剑斩落妖兽、救下惊魂未定的她，却看也未看她一眼，拎着酒葫芦，随意啜了口酒的大师兄。

不，比那时的眼神更生疏，也更冷漠。

那是历经大起大落、世事无常，仗剑执酒走过七年尘世，带了一丝审视意味的目光。

是三十二岁的燕九霄。

温琉璃望着那只全金的、无机质的左眼，又有点想哭了。

不假思索的，她收紧勾在燕九霄颈间的手，不顾他隐隐的推拒，将自己重新挂了上去，用力环住燕九霄的窄腰。

“我知道你很莫名其妙。”温琉璃的声音从相贴的胸腔响起，听上去闷闷地，“我自己还觉得奇怪呢，才走了一座桥而已，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就换了个人，我找谁说理去啊？”

燕九霄推她的手一顿。

温琉璃越说越委屈，便顺着心意，又哭了出来，鼻音重得像是在撒娇：“我本来想安慰一下你的——那个二十五岁的那个你，但如果是三十二岁的话，好像更需要安慰一点。”

嘴上说着“安慰”，她却越哭越凶，好像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而燕九霄垂眸，无声注视着怀里的姑娘。

只看到了满头乌发。

“你是谁？”

他平静问道。

嗓音冷淡极了。

温琉璃却完全不受打击，从他怀里抬起一点头，眼眶通红地说：“你的道侣。”

“我叫温琉璃，是你的道侣。”

所以可以抱，也可以亲，但不可以推开她。

反正燕九霄现在是凡人，根本打不过她。

温琉璃难得有些叛逆地想。

而她重新低下头，将自己埋在燕九霄怀里，嘟嘟囔囔地说：“我现在很难过，需要一个安慰的抱抱，你要是忍不了，就召唤抱一剑击退我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