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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怎么阻止?”穆玄冷笑,“他有陛下您的金牌在手,禁军一开始任由他调动,谁知道,最后这厮居然把刀口对准了禁军兄弟们!亏得老夫的兄弟们,还曾经在老夫面前夸他是个忠义汉子!呸!”

“只一晚上,一千两百多人未审先杀,等天亮后老夫才知晓,但早已经晚了!”

郦黎沉默许久,说:“指挥使已经自行前往诏狱候审了,穆将军,无论他罪过几何,至少朕可以担保,他绝不是下一个严弥。”

穆玄一愣,显然没想到季默居然会这么做。

“怕不是听闻陛下醒来的消息,才畏罪自首吧,”但对于季默以谋逆罪杀他手下校尉之事,穆玄仍耿耿于怀,“臣手下那几名校尉,都是深受先帝隆恩的,严弥在时,都没能收买得了他们,严弥死了,他们反倒成乱臣贼子了?可笑至极!”

郦黎见他情绪激动,生怕这老人家也给他来个高血压,赶忙安抚了两句,又承诺自己这次一定会秉公处理,这才让穆玄勉强消了气。

“陛下,”临走前,他的视线扫过床幔后的人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劝诫道,“您本就受了惊吓,又是大病初愈,就算……临幸嫔妃,也最好等身体完全恢复,不然恐伤及根本。”

郦黎:“…………”

郦黎:“……朕知道了。”

说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穆玄对他叮嘱完,还不罢休。

他面对郦黎尚且和颜悦色,但扭头冲着那幔帐中的“嫔妃”,语气可就没那么好了:“还有这位娘娘,您也该体谅陛下劳苦才是!若是把陛下累出了个好歹,您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沉默,沉默是此时的寝殿。

安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

“娘娘为何不说话?”

大概是发觉了穆玄这人性格颇轴,没办法,霍琮也只得开口了。

他掐着嗓子咳嗽两声,闷声道:“臣妾明白了。”

穆玄这才满意点头,转身告辞。

只是他也在心里嘀咕——陛下这位嫔妃,怎么听着声音如此低沉?倒像个男人似的。

等穆玄走后,郦黎忍无可忍地一拉床幔:“起来!看你想的馊主意!”

霍琮倒是十分淡定地坐起身,“没被发现就行。”

郦黎拿他没办法,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又为季默的事情发起愁来。

穆玄尚且如此,等接下来早朝,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狂风骤雨。

就和霍琮说的一样,季默已经将自己置于一种岌岌可危的境地了,他若不死,不足以平众怒。

“把沈江和陆舫叫来,跟朕一起去诏狱。”最终他下定决心,还是要亲自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朕要当面问他。”

诏狱大门前。

收到命令的沈江匆匆赶来,他一向很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哪怕是扮演平民小厮时,郦黎也从未见过他形容狼狈的模样。

可当沈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憔悴得却像是刚通宵三天三夜,一张清秀面孔都泛着青黑。

“陛下,”他猛地跪在郦黎面前,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臣恳请您,对指挥使网开一面!”

郦黎:“起来吧,朕正要去见他呢。”

但沈江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臣虽不知指挥使究竟为何要如此激进行事,但臣了解指挥使的秉性,至始至终,他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绝无趁陛下昏睡期间,犯上作乱之意!”

“朕知道,”郦黎有些烦躁,“所以连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你就不知道拦他一下吗!”

“臣拦了,但指挥使那天告诉我,如果臣敢挡路,他连臣一起砍。”

“……那你还替他说话?”

沈江直

起上半身,秀致双眸中闪烁着泪花。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郦黎:“陛下,指挥使是为了我们,才一意孤行,担负起所有罪责的!”

郦黎盯着他:“此话怎讲?”

沈江:“一切之始,都是在那天傍晚,您昏迷后第二天,指挥使按照那死士身上穿着的布料,找到了一家染坊……”

“这染坊背后的老板,是范家人开的?”

季默疾步行走于宫道间,听完下属的禀报,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立刻问道:“这个叫范通的人,是什么来历?”

沈江赶紧加快脚步跟上,他体力不比季默,有些气喘地禀报道:“他是范国公的次子,范家家主的庶弟,曾在朝中任中郎将,曾当众骂严弥国贼,后辞官在家,赋闲三年有余。”

“范家还有这样的人物?倒是个有骨气的。”

季默闻言略显诧异,但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去,把这个范通的叫来,我要问他几句话。”

“那时我们都没当一回事,”沈江说,“但没想到,范家大门紧闭,无论我们的人如何在外面呼唤都不与理睬。指挥使察觉到不对,亲自上门问话,管家也只是说范通突发疾病,无法见客。”

“但等我们返回镇抚司时,半道上,有人拦住了指挥使,自称范通,请他去家中一叙。”

沈江低下头,艰涩道:“我们担心有诈,想要从旁护卫。指挥使看出他表情不对,就强硬把我们赶出门外,不让任何人旁听。早知今日……其他锦衣卫就算了,江身为副指挥使,应该陪在指挥使身边的。”

“然而江至今不知道,指挥使和范通究竟谈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聊了很久。等再出来后,指挥使神情恍惚,沉默许久,跟我们说了一句‘君子生于囹圄,非君子之过,好生安葬他吧’。”

“等我们再进屋时,那范通已经死了。”

郦黎表情变了:“死了?如何死的?”

“割喉,脸上还盖着帕子。”沈江回答,“但江觉得,他的神情……非常安详,似乎是自尽,但那范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能这样干脆利落一击毙命的,也只有指挥使本人了。”

郦黎听完了沈江的叙述,知道一切的关键,一定在范通告诉季默的那件事上。

可为什么,季默即使在霍琮面前也不肯直言相告?

郦黎偏头,和扮成侍卫的霍琮交换了一个视线,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沉重的想法:

难道说,是关于皇权……?

是了,在季默看来,他和霍琮关系虽好,但也只是好友之间的情谊,兄弟夫妻尚且会反目,更何况是天家之事。

但他不知道,郦黎和霍琮,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即使是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柄,对于他们来说,也远不如彼此陪伴在身边,共度一生来得重要。

郦黎看着霍琮:“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他想要告诉季默,霍琮之与他如半身,也想要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但霍琮只是摇了摇头,说:“你去吧,我不合适。”

沈江也急切地说了一声:“陛下,我和霍……这位侍卫就在这里等您好了,您要小心。”

郦黎见霍琮心意已决,只好让他和沈江先在诏狱外等着自己,拿上提灯,独自走下阴冷黑暗的阶梯。

空气潮湿闷热,角落里还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各种冰冷刑具在身侧一闪而过,空荡荡的牢狱中空无一人。

——因为原本关在这里的人,在那天晚上,已经全部被季默下令处死了。

郦黎心情复杂地来到狭长过道的尽头,听到脚步声,原本盘膝坐在角落里的季默睁开了双眼。

片刻之后,郦黎用钥匙打开锁头,推开了牢门。

“陛下,”季默一开口,就把郦黎镇住了,“知晓您身份的那些人,除一人外,臣已经全部处置了。”

郦黎听得一头雾水,心跳都快了两拍,还以为是被季默发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可说不通啊,霍琮不也是吗?

他下意识问道:“那还剩下哪一个?”

季默静静地与他对视。

“我。”他说。

他难得冲郦黎露出一个笑容,虽然很浅淡:“陛下不必担忧,臣死后,您就是堂堂正正的郦氏血脉,大景唯一的君主。”

“若有藩王不服,您可以直接发兵征讨,不必过多理会——臣已经把所有证据全部销毁了,那些人即使有心想要发难,也死无对证。”

季默说完,深深看了一眼被他一席话震得半天没反应来的郦黎,从身侧拿起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

“能遇上陛下,是臣平生之大幸。即使您并非真正的郦氏子孙,但我季英侠忠于的,从来不是什么天潢贵胄。”

“——只要您还在位,臣相信,大景一定有迎来盛世的那一日。”

郦黎刚回过神来,就看到季默举起匕首,朝着自己的咽喉用力刺下,吓得他提灯一丢就扑了上来:

“等等,刀下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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