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和手往外一别,注视着楚淞君:“你抓我吧。”
楚淞君的眼神落在谢静和的双手之上,定了半晌,回答道:“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不!你抓我!你都抓了司徒了!我为何不可?”谢静和有些着急:“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楚淞君深深看了他一眼。
太复杂了,哪怕是极其敏锐的谢静和一时间也无法分辨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只顾再上前一步:“司徒不过是小人,是莽夫!只尊崇强权力量的傻子!”
“住嘴!”楚淞
君拧着眉道。
“你…….”谢静和眼圈生生红了一圈,但他却立刻欣喜起来,楚淞君与他走得近,谢静和什么都和楚淞君说过,谢氏的能力要靠祖训发动,自是事事尊崇,万事小心,其中一句“雅言”,便是告诫谢氏子弟莫要说粗鄙之言,楚淞君自然也是清楚的。
“你在关心我,对不对?不要紧的,这些都不要紧!祖训不过是一团糟粕!一沓废纸!”
“听我说。”楚淞君道,他看着谢静和,一如十年前那般平静。
他清泠泠的目光如同一柄刀,能够一点一点剖开谢静和的心,谢静和不自觉地沉默下来。
“你冷静些,你看,你把你自己搞得一团糟,在进牢狱之前,先在门口透透气吧。”
“……”
谢静和说不出话。
楚淞君一直是一个始终将所有人看成人的人,而那种人眼瞳深处必然藏着如蜜般流淌的温柔,谢静和曾经触摸过,明白刚才那句话就是楚淞君给他的,最温柔的决断语,他已经被推出了楚淞君的保护范围内。
此刻他的心中,一种极其深重的悲伤,一种极其浓厚的不安,如同摧天折地的海啸正在宣泄,可谢静和却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再见。”楚淞君拢了拢肩上的鹦鹉绕开了谢静和,正要奔赴去下一个地方。
“等等——”
楚淞君一顿,手下意识地躲开了谢静和拉上来的手。
谢静和的眼框仍是红的,却褪去了方才那种轻盈感,他的五官难以抑制地抽动扭曲起来,他的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哪里都有一种有如孩童般的无助:“我只是习惯了,只是…….习惯了。”
“抱歉,公务在身。”楚淞君低声道。
谢静和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淞君离开,阴影落在他如同雕塑般的五官之中,僵硬而恐怖。
半晌。
大理寺中人噤若寒蝉,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试图请谢静和进门。
又有人上前打开了马车的窗帘,从里面看见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谢尚书。
被大理寺的人从车上扛下来,取出口中堵的布,谢尚书笑嘻嘻道:“看吧,看吧,我已经说过了,你是错的,他不会理你的。”
谢尚书多年前被楚秉天这个伪君子抓住痛脚,被威胁,被杀鸡儆猴。
多年后的今天,被自己突然发疯的孩子再次抓住了痛脚,偏生这次是自家人,一抓一个痛处,全身上下都逃不过。
谢尚书气过怒过,却还是自持家训没有动手,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自己给自己脸上来了一下,被诬陷的谢尚书简直气得冒火,对自己没有动手打人深感遗憾。
眼见着这逆子没有成功,他高兴快活得不成模样!
谢静和缓缓看了谢尚书一眼,深黑色的瞳孔如同漩涡,他摇了摇头:“不,他会理我的,我就等在这里。”
谢尚书轻呵:“那你等吧,等到海枯石烂,长城倾倒。”
谢静和慢条斯
理地理着自己的衣袖:“我已经玉石俱焚,无甚所谓,但你这么说话真的好么?谢氏祖训捍卫者!谢氏最伟大的家主!”
谢尚书心里骂骂咧咧,但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
小灵有些好奇:“你跟那人怎么回事啊?”
楚淞君回答道:“过去……我们曾是密友,如今已经形同陌路了。”
小灵移开眼,他怎么感觉那位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形同陌路的样子啊,算了,反正他看那家伙不顺眼,说什么他的好话,除非那家伙信仰他,他就勉为其难给他点他给信徒的爱护!
江游司徒同是顶级勋贵之一,只是家主被继承人送进牢里,并不令他们乱了阵脚,反而视为平常,楚淞君捣毁了不少司徒氏的人皮面具工厂,也只是钻了他们还没意识到大理寺要捣毁他们的空档。
越往里调查,楚淞君便越觉得西京之下黑暗到了极致。
他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纸人,一个问题不禁浮上心头,这些世家似乎从不畏惧什么,正因如此,权利不断泛滥的后果就是酿成灾殃。
他该如何做呢?
楚淞君回到大理寺之时,谢静和仍在门口等待,楚淞君顿了顿,只见谢静和欣喜地迎了上来。
而与他亲近的人却面上带着点羞愧地靠近,他们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楚淞君:“司徒氏他们都被放走了。”
楚淞君一顿,脸上瞧不出多少意外,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走的?”
面前的人挤挤挨挨不愿作答。
谢静和却不在乎:“是楚秉天放走的。”
楚淞君瞳孔一缩:“谁?”
“主动放走的司徒氏的人……”谢静和重复了一遍:“就是楚秉天,豫章楚氏家主。”
楚淞君沉默片刻:“你为何还在此?”
谢静和呼吸急促起来,他深黑色的瞳孔里只倒印出楚淞君的身影:“淞君!他们都要离你而去,但是我不会,再也不会。”
谢静和再次上前一步,几乎要和楚淞君贴在一块儿:“我,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边,只站在你身边!”
他声音兴奋地颤抖:“哪怕你要掀翻整个西京!我都会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