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森鸥外这种聪明人交往的坏处就是——
你不知道他所说出来的哪句话是在开玩笑,而哪句话又是认真的。
“首先,由我来宣读创世纪……”
台上,神父捧着黑色封皮的圣经,开始念诵着他念过了无数遍的故事,只是他的眼睛却并没有落在圣经的经文上,而是看向头戴面纱的新娘。
但很快,他的视线一闪而过,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台下,藤原雅坐在教堂的座椅上,对着森鸥外伸出了手。
她没有看他,仍是仰着头看向前方。
但放在椅子上的手,却慢慢的,如同藤蔓爬上墙壁一般的,插进他的指缝之间,握紧了他的手。
那就像是她对于自己遗忘了重要事物的道歉,一种补偿。
可这种反应,并不在森鸥外本预料到的她会做出的反应之内。
女人的手很细腻,像是某种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的光滑,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只手,曾经也那样怜爱的抚过他的脸庞,却也曾带着恨意,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他微微偏过头去,浓紫色的眼睛中第一次什么都没有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的脸庞。
明明他们之间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现在仅仅只是拉个手,却使得她的耳朵通红,像是在天主的眼皮子底下偷情似的。
真奇怪啊,藤原紫。
你难道不恨我吗?
你该恨我才对。
他想到。
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真正只属于她自己的家人,一个再不会出卖她的,会爱她的人。
那是背叛了她的藤原家所无法给她的东西。
但他明知她的愿望,却始终都没有——!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永不止息。”*
神父的誓词像是某种白噪音做成的背景声似的,被他听在耳中,却又忽略。
凡事相信?
怎么可能。
婚姻说到底只是将两个人的财产,荣辱,面子捆绑在一起。
却并不是将爱和信任捆绑在一起。
说他谨慎也好,说他自恋也罢,他永远永远也没有办法,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
即使那是他的妻子。
即使那是他在天主誓言下,发誓会爱他,信任他,永不背叛他的妻子。
因为不信任,所以他才行十步看百步,故意的留下能够悔棋又不伤自身的余地。
一个犯了错,有缺点的人,总比完美无瑕,毫无缺点的人要好掌控得多。
但现在看来,他是故意留下的缺漏……而她,却是在知道他做了什么的前提下,选择把那个弱点,亲手交到他手上吗?
可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爱”吗?
怎么可能呢。
那必然是因为,她察觉了他的利用,所以,也在利用他罢了啊。
就这样吧。
利益比起感情来说要更加可靠。
与其被捉摸不定,虚无缥缈的感情所俘获,不如绑定成为利益的盟友。
那更让他放心。
【森鸥外当前好感度:5】
【森鸥外当前好感度:2】
……
【森鸥外当前好感度:10】
【《VitaSexualis》其一,已开放】
藤原雅:?
从好感度的播报音开始跳动的那一刻起,她就打起了精神。
但这个好感度反复横跳是个怎么回事?
然而即使她有些困惑,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他仍是一脸微笑的样子。
“再等一会儿L应该就能吃上饭了。”
——甚至误以为她的瞥视是因为饿了。
倒也没有饿到那个程度。
仪式在新娘与新郎的接吻中结束,共同见证的人们也跟着发出了欢呼。
有的是为了新娘与新郎之间的爱情而欢呼,而有的,或许是为了饿久了终于能够吃上饭而欢呼。
但无所谓,无论他们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他们此刻都在欢呼与祝福,那就足够了。
藤原雅心事重重的把头重新转了回去。
有时候,人的肢体动作语言比起人的言语,更能够反应一个人的真实内心。
她刚刚握住了森鸥外的手,他却并没有立刻回握上来,甚至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要把手抽回去。
而现在,他或许是反应过来这样过于生疏,所以把手重新握了回来。
医生的手有些凉,或许是因为过去做手术的时候常年需要开着冷风,并将手浸泡到碘液里面消毒的缘故。
莫名给她的感觉,像是握着一条蛇。
蛇身冰凉,蛇牙蓄毒,伺机而动,瞬间便给她致命一击。
这种危机感并不好受,所以她在仪式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场的时候,跟着站起身来的同时,也放开了自己的手。
“我去下洗手间。”
像是这样的匆匆离去。
然而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藤原雅,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劫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夫人,请自重……”
“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夫人?”
公共洗手间不远处的小树林中,能够听到一男一女之间的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