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达米安手指微动。

唰——

利刃挥下。

卡纳敏锐地仰头回退,但仍避免不了近距离的攻击，他耳朵一疼，白色绒毛和着雪从天空飘落,打着旋儿坠入无边悬崖。

他捂着头顶的白色兽耳，茫然抬头。

“TT。”

男孩鼻腔发出轻蔑的气音。

他收起袖箭，毫不留情地讥讽,“收起你虚伪的怜悯，加西亚,下次我会砍掉你的脑子。”

“……”

卡纳呆呆地看着男孩转身离开。

哎？

不喜欢这个吗？

他摸着自己缺了半截绒毛尖尖的耳朵,难过地垂下脑袋。

为什么不喜欢？明明就很软,杰伊最喜欢这个了。

他还夸自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

“……”

谁？

谁夸？？？

谁夸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

世界骤然发生颠倒,他呆呆地睁大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眼前的一切，胸腔中那颗鼓动的心脏剧烈收缩,恍若灵魂溺入深海,口鼻也感到窒息。

无边无际的茫茫雪山上，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影简直有点小的可怜，时间持续向前,他仍然蹲在那里一动不动,雪落在他的脸上,好像要把掩埋了似的。

也不知道过去过久,他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废物。”

清脆的童音咬字清晰，夹杂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去而复返的男孩嫌弃地看着卡纳，最后脱去厚厚的手套,勉强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和兽耳，粗鲁的力道逐渐变得温和。

“蠢死你得了。”

达米安毫不留情锐评。

“……”

灵魂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拉扯回来，卡纳眯起眼睛,感受着头顶温柔的力道，被裁去半截绒毛的耳朵尖被反复揉捏，很熟悉的感觉…熟悉的……

“杰？”

卡纳呆呆地呢喃。

他脑子里好像晃过什么，彩色的欢快的记忆一闪而逝，他慌慌张张想要抓住，却像水流般从指尖逃走。

幸好耳边的声音提醒了他，达米安狐疑地念叨，“杰森陶德？”

！

！！！

“杰森陶德。”

杰森陶德杰森陶德杰森陶德杰森陶德…

他呆呆地重复，眼泪瞬间往下流，喉咙里发出小动物委屈的哽咽，他左右看看，被水雾遮掩的漂亮蓝眼睛里升起希冀。

“杰伊！我要杰伊！”

他期待地望向另一个活人。

手里还捏着小狗耳朵的达米安眼底闪过惊讶，但他轻啧一声，毫不留情地扯开血淋淋的真相。

“杰森陶德早就死了。”

“……？”

卡纳欢喜的表情猛地凝固

在脸上。

“死…死……死了？”

他呆滞地重复，大脑犹如遭受重击，空气切割血肉灵魂，喉咙发出痛苦呜咽。

啊，他想起来了…

杰伊死了。

他也死了。

*

卡纳正在自我修复的消息得到了恶魔之首的关注，死而复生永远是绝佳的话题，在塔利亚的运作下，少年被赐予浸泡拉萨路池水的荣誉。

达米安来通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看到卡纳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发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把烛台投射进去。

唰——

利刃破开空气。

仍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写满怒气，达米安阴恻恻地说，“母亲和祖父要见你，加西亚。”

偏头躲开对准面门射来的暗器，卡纳的视线慢吞吞从天花板移到达米安身上，最后委屈吧啦地喊，“大米，我要杰伊。”

“……”

达米安额头崩起青筋，“别！这！么！喊！我！！”

“……”

狗勾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大米大米大米大米…”

他絮絮叨叨重复。

达米安拔出了半截刀刃，清亮的刀身折射森冷光芒，卡纳无知无觉地坐在床上，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紧身衣，重复着男孩的昵称。

因此在面见祖父之前，达米安抽空和卡纳打了一场，一如既往的，他没能杀掉对方。

达米安臭着脸，进门的最后一刻，警告道，“不想死就给我小心嘴巴。”

卡纳茫然回望。

于是达米安咬牙补充道，“蠢货，如果你还想给陶德报仇，就把握住这个机会。”

卡纳立马谨慎点头。

高高低低的烛台，一如既往的森冷气氛，几百层台阶之上，塔利亚恭敬地站在刺客联盟真正的主人身后，拉尔斯居高临下地审视。

卡纳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旁边的达米安几乎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索性拉尔斯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挥挥手，很快就有三个训练有素的刺客向卡纳冲去，被收缴了武器的少年本身就是最大的武器。

拉尔斯看着卡纳以一敌三，飞快将联盟的精英刺客击败——只是击败。

他不会杀人。

侦探信奉这个，侦探的门徒也信奉这个。

于是恶魔之首想到一个好玩的。

他摆摆手，就有人拖来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歹徒，拉尔斯介绍他的罪名，关于贩卖人口，虐杀五十三名儿童，又利用军火维持他的商业统治，拉尔斯最后说道。

“杀了他，你会拥有进入池水的资格。”

“……”

卡纳眨眨眼睛，慢吞吞地摇头拒绝。

原本缓和的氛围因为他一个动作紧张起来，很快场面上出现了更多刺客，一个两个他能对付，五个六个也不算难，但十

个十一个…更多的人将他捉住，脑袋重重被按在地上，脸颊和粗糙的沙砾摩擦。

一把锃亮的长刀横在脖子上。

卡纳挣扎无果，拉尔斯仁慈地给出第二次机会。

“杀了他，你不但会活下去，还能真正醒过来。”

卡纳被放开，一把小刀扔在脸旁。

他痛苦地咳出血块，飞快攥紧武器抬头，眸中印着大厅所有敌人和位置——直到他看见达米安。

男孩愤怒地瞪着他，无声开合唇瓣。

——小丑。

小丑？

卡纳一下就回过神来。

他还没杀了小丑！他还没给杰伊报仇！！他不能死去，他需要池水的力量！！

他有预感，拉萨路池水能让他回想起一切。

想起他和杰森的回忆……

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他身后的深渊之下，泛着莹莹绿光的水面传来了诱惑的低语。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你会记起一切，你会得到一切，你将重新拥有自由。

卡纳握紧了匕首。

视线缓慢地望向倒地的男人，周围自发隔开大片空地。

他慢吞吞走了过去，沉默又谨慎地望着倒地的人类，但脑子里总有人警告他，这是错的，杀人是不对的，他不能这么做——

但是他不这么做，又怎么活下去？他不活下去，又怎么为杰伊报仇？又怎么拿回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记忆？？

氤氲着绿气的池水持续发出低语。

最终卡纳闭上眼睛，轻轻一挥，血水浸湿了罪犯的制服，黑色衣服染上猩红，面具遮掩了面容，死去的男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是他第二次杀人。

——一个因为他私念死去的无辜者。

卡纳如愿投入了拉萨路池水。

*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池水在拉扯他的神经，世界一瞬间变得朦胧，虚幻的空洞淹没了整个心肺，恍若灵魂也跟着消散。

紧接着剧烈地疼痛从肉.体升起，新伤旧疤恢复如初，浓郁的生机被强行灌入身躯，大脑只留下了疯狂低语。

——有人诱惑他憎恨世界，美好的生活在那一天消失殆尽，有人引诱他痛恨蝙蝠，他没有保护好杰森也没有保护你，还有杰森，那个罪恶之源，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鲁莽，愚笨，自大，他罪有应得，他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你…

艹

你妈的什么玩意儿？

有本事再骂两句？看我给不给你踹死你！！！

卡纳猛地睁开眼睛，原本的蓝色瞳孔里升腾起绿油油的怒火，疯狂的恶念无限增长。

于是残存的池水尽职尽责低语，窸窸窣窣在脑子回响，永远挥之不去。

——还有你，卡纳加西亚，是你带杰森去了埃塞俄比亚，是你留下他独自面对小丑，是你害死了杰森，

你让他死在了本该他生日的那天…

“……”

卡纳眼中的怒火猛地凝滞，被戳中痛处后偌大的恐慌从胸腔蔓延，绝望和卑怯顺着血管注入全身。

是的，是的…

他唯一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这个。

他明明有这么多机会可以阻止杰伊，但是他没有，他留下了杰伊，他让他死亡……

——你甚至没有为他报仇，你可笑的行为没能杀了小丑，甚至还留下了蝙蝠，你让布鲁斯看着你死亡，你让他失去了两个儿子，你让他在崩溃的边缘挣扎，你让他失望…

卡纳眼中神色逐渐空洞，偌大的悲哀从灵魂蔓延。

是的，还有布鲁斯，阿福，迪克，芭芭拉…

他永远都是这么鲁莽，他离开他们，他让所有人失望。

——你只是个笑话…

我只是个笑话……

——没有人会爱你…

没有人会爱我……？

？

？？？

没有人会爱我？

怎么可能？

我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怎么可能没人爱他！

杰伊就是最爱他的那个！！！

狗勾小小的脑袋忽然冒出大大的问号，绿眼睛里露出澄澈的茫然。

怎么可能没有没人爱他啊？

大家明明都很爱他呀！

布鲁斯阿福迪克芭芭拉，就连每周对着他成绩单叹气的霍普老师，也最喜欢他了好嘛！她抽屉里永远有自己自己喜欢的橙子味的水果糖！！！

狗勾骄傲.jpg

他突然回过神来，他妈的差点就被这个狗屁池子给忽悠了，怎么可能没人爱他呢？！

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他杰伊也会喜欢他的！

他才不是没人要的小狗！

爬！！！！

啵一声——

世界荡开涟漪，无形的结界消失踪迹。

卡纳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就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想起他跟着塔利亚来了刺客联盟，以及他还在这里交了一个好朋友——

是的，一个好朋友！

他僵硬地移动视线，看着他的好朋友，大名鼎鼎的联盟少主，恶魔之子，长着一张非常非常非常熟悉的脸。

天呢！布鲁斯你都干了什么！！

你竟然有了一个亲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