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根丹桂枝，早已不复数日前枝叶浓绿，金黄小花拥簇其间，散发出馥郁芬芳的鲜活模样。

连枝带叶都呈现出灰败的颜色，一簇簇的小花早已枯萎凋落，枝叶间只余零星的深褐色。

这样短暂的花开花败，就如小姐对他的喜欢——

凋落了。

清晰意识到这一点的曜灵，几乎是下意识便用手覆住湿润的眼睛，不愿暴露任何难堪的脆弱情态。

不想再喜欢他……

已经不喜欢他。

没有人比曜灵自己更清楚，他与苏阮之间那点初初萌发，在懵懂中牵连在一起的喜欢，是如何被苏阮一点一点亲手割碎的。

那样的残忍。

像是将他的骨肉都给一点点剥开分离，而曜灵，也只能默默选择忍受这样的痛苦。

然而彻底割碎之后，就是舍弃。

曜灵像是才意识到这一点，他茫然地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曜灵，我要梳洗，饿了。”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起床过早的小狐狸打了个呵欠，便开始懒声唤他。

“好……”曜灵下意识地说：“我、刚刚热水泼了，我去重新打水，伺候小姐梳洗。”

小狐狸愉悦地应了声。

即便刚刚经历被舍弃的痛苦，曜灵依旧是收起那根丹桂枝，匆匆前往后厨，重新打好热水，伺候苏阮梳洗。

意外围观到全程的流烨，身体里像是迸发出无限的欢喜。

先前因清月而生的疑惑被暂时压下，他立即随心地围着苏阮打转，打算趁此机会，夺得娇小姐的芳心。

如此，曜灵的情劫大抵是能提前结束的。

于是，就像在苏府那般，在这不大的镇子里，也开始了流烨单方面的争宠。

流烨四体不勤，但镇上都有现成的吃喝玩乐，苏阮又爱出去逛街，所以除了小院里的日常伺候，平时外出，流烨都像只花蝴蝶那样围在她身边。

奈何天公不作美，没过两日，小镇便开始阴雨连绵，初冬的风带来细细密密的雨丝，空气里都是阴冷潮湿的气息。

这样的天气，苏阮都不太愿意出门。

活动范围急剧缩减，以至于流烨能施展的范围也被困在这方小小的院子里，笨手笨脚，时常折腾得鸡飞狗跳，为此挨了小狐狸许多骂。

曜灵则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

他比以前沉默寡言许多，经常是偷偷瞧着苏阮出神，在对方看来时，他又会及时错开目光，装作看向别处。

他不敢让苏阮发现，倘若让她觉得不喜，或许连留在她身边，都是一件奢望的事。

做她的仆从，还能近距离看见她，能够或背或抱地亲近她，尤其是他发现自从被小姐拒绝后，她又会做出一些亲昵的动作，勾扯他的发，有时候甚至还会坏心眼地编辫子。

就像是回到了拜神节那夜之前的日子。

曜灵很是贪恋和欢喜。

也让他看到了一点希望。

小姐……似乎并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点都不再喜欢他了。

曜灵能猜测到苏阮的态度转变，就是从见到清月之后开始的。

她不接受捉妖天师的身份。

即便知道捉妖天师并不滥杀妖族，但因为身边亲近的侍女是妖，所以小姐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接受他。

就在曜灵思索该如何消解这个问题带来的困扰时，镇上下了足足大半个月，雾蒙蒙的细雨终于停了。

雨停的第三日，苏阮决定回府。

比来时的行囊更多，依旧是企图上位不成功的流烨大包小包地背着，而比他地位略高的仆从曜灵就能背着香香软软的娇小姐。

流烨气得要死，但只能唯唯诺诺。

山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曜灵背着苏阮，听她用软软的调子一声声地指路。

少女搂着他的脖子，有时候脸还会无意间蹭上他的后颈，背后好闻的浅淡香气环绕住他。

曜灵心跳逐渐失序。

但在某个时刻，草叶间不易察觉的窸窣声响，依旧让曜灵敏锐察觉到。

他故意顿了顿。

停住的刹那，声音听得也就愈发清晰。

与此同时，流烨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条毫无妖气的小蛇游至他的脚边，正当流烨准备一脚踢开时，那条小蛇宛若吞了天地般，迅速膨胀成一条身躯庞大，足以遮天蔽日的九头大蛇。

挡住它变换身躯的树木都被一路推倒，周围的白雾仿佛都变淡了许多，能看清正上方虎视眈眈的蛇头。

仅仅看见一个，便能吓得普通修道者生生定住身体那样的恐怖。

而这样的，左右加起来还有八个。

苏阮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妖，就算是在他们狐族，她也从未见过这样威势恐怖的大妖，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不自觉搂紧了曜灵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