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
一月二十九,顾庆之的信坐着朝廷送奏折的船到了扬州,稍加分类整理后,又由信使送去了林府。
信封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林满拿着信送去了林如海外书房。
林如海瘦了许多,呼吸稍显急促,林满将信递了上去,略显得紧张,道:“老爷,京里来的信,是送奏折的船送来的,还挺厚的。”
“哦?”林如海接过信,撕开信封,抽出里头信纸,打开一看就笑了,“是庆之。”
林满一下子就放松了,笑道:“他倒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能叫送奏折的船给他带信。”
顾庆之的信写得浅显又亲切,林如海一边看,一边跟林满分享道:“这孩子……去年就担心我生病,信里还是这样,谁能想到呢……我如今真的病了,吃着药也不见好。”
林满眼圈微红,道:“老爷,您放宽心,不过就是伤风,很快就能好的。”
林如海叹气,道:“去年年底伤风,养好了又犯,如今……”林如海看着自己拿着信纸的手,干瘪、枯瘦,肤色差不多都变成了黄黑色。
“如今再去科考,怕是当不了探花了。”他自嘲的笑了一声。
林满忙安慰道:“您还是扬州第一美男子。”
林如海笑了好几声,没做回答,又去看信了。只是看了两行,他又皱了眉头。
“监正?他做了钦天监监正?”
别说林如海了,林满也不信啊,他笑道:“小哥儿活泼,许是怕您担心,这才稍许夸大了些,想叫您知道他过得好。年轻的男孩子,总是这样的。他把您当长辈,才会这样写。”
林如海笑笑也不在意,继续往下看,脸色就又变了。
“黛玉在贾府过得不好,贾府从不叫她出门?”
林满脸色也变了,他犹豫道:“其实当日我送顾小哥儿去贾府,回来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咱们姑娘一直静养。老爷……”
林如海是怎么打算的,林满也是知道的,把姑娘和家产全都托付给贾家,怎么想怎么叫人心惊胆战。
“老爷,其实当日我从京城回来的时候,顾小哥儿就跟我说过这个,说咱们姑娘在贾府住了这四五年了,别说出门了,连庙里上香都不曾有。还说以后他照顾姑娘。”
林如海不说话,林满继续道:“当日我不觉得有什么,还觉得是顾小哥儿为了在老爷面前邀功,才说这些话,可是事后想想,我在贾家住了十天,贾家那管家是天天陪着我,每天都有酒,热情得不得了,这未尝不是拖着我,不想我去打听消息的意思。”
林如海眉头皱了起来,整个人越发的飘零了。
“黛玉她母亲是贾府老太君最喜欢的女儿,又一直看重黛玉,二房的幼子又跟黛玉从小一起长大,性子好,两人也相熟。”
“老爷,这都是贾家人说的,如何作数?当日夫人还在的时候,也说过,二房幼子不喜读书,整日在内闺厮混——”
林如海打断了他,“那是以前的事,五六岁的孩子,刚启蒙,又要读书又要写字,一开始是这样的。二房的政老爷人品端方,又喜读书,必定不能把儿子养成这样。”
林满就叹了口气,又道:“其实这么多家产,都留给姑娘一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如上报朝廷,再分族里些,您有同年又有座师,又当过三年翰林,托付给读书人,读书人总是要脸面的,大家互相制约着,再给姑娘寻个人品好的学子,就算清贫些也没什么,哪怕只留下一成家产,那也足够姑娘好好生活了。”
林如海也跟着叹气,脸上又浮现出两团病态的艳红来,“现在还不能上报朝廷啊……我无子,万一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后事就要朝廷管了。说不定我又养好了呢?若是刚当巡盐御史的前两年,我是必定不敢这么偷懒的,如今每日只去衙门半天,也无人能看得出来。”
这番话听得林满心酸异常,他忙换了个话题,“姑娘许是快回来了,我估摸着那边大运河解冻,就算一开始有不少公务船,最多也就十日,姑娘就回来了。”
林如海轻松的笑了笑,眼睛也弯了,“等她回来再问问吧。”他又重复了一遍,“说不定我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