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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哭泣

看清画面的一刻,仿佛整个心脏都被狠狠攥紧,继而是汹涌的让人近乎崩溃的情绪。

“看清了吗?”季国梁的声音传来,“她现在好得很,不过之后就说不定了,你现在就把钱打过来,我就送她回学校。”

“你给我一天的时间。”

“一天?”季国梁被债主逼得已经狗急跳墙了,“你不是有钱么?”

“最快也要一天。”

“……24小时之内,三百万,”季国梁坐地起价,“要不然……”

女孩气若游丝的嗓音响起。

“《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条……”女孩长睫垂着,嘴唇蠕动,“以勒索财物为目的绑架他人的……”

季国梁被她打断:“啊?你说什么。”

“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季凡灵掀起一点眼皮,盯着他,凌乱的发丝后,乌黑的瞳仁依然是冰冷的,缓缓道:“季国梁,你等着进监狱吧。”

声音很轻,却又很清晰,像细细的针一样掷地可闻。

脆弱、坚韧、令人心悸的漂亮。

在昏暗的环境里,她像是在发光。

“读两年臭书了不起啊,”画面晃动,季国梁恼火地冲上去,“什么叫绑架?管自己女儿要钱算什么绑架……”

“你再碰她一下,”男人的嗓音里的情绪已然控制不住,“就别想要我的钱。”

季国梁收了手,喘着气冷笑道:“你别想着报警啊,自家人,哪有小孩报警抓老子的,你要是报警,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季国梁挂断了电话。

……

傅应呈第一时间报了警。

苏凌青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傅应呈已经把能打的电话都打尽了。

通过A大辅导员联系上最后看见她的同学穆修明,警方调出重庆小面店内和店外路面的监控,确定了她上的那辆车的车牌,追查那辆车的动向。

苏凌青接电话接得手机都在发烫:“刑警支队的吴队长你打过电话了吗?”

“打了。”傅应呈眸光漆黑,“我这边信息包括录屏全部发给你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苏凌青说,“你再等一下我给局里朋友打个电话……喂陈叔,我是凌青啊,有个急事麻烦您,我有个妹妹,真跟亲妹妹一样,被绑架了……”

温蒂推门进来,看了窗边的苏凌青一眼,快步走到桌前,放下水杯和药:“傅总,您的药。”

傅应呈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骨,低声道:“不用管我。”

“我们现在没什么能做的了,只能等警方的消息。”温蒂冷静道,“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您注意身……”

傅应呈一把抓起桌上的药,按出几颗吞下,分不清是被她说服了,还是只是单纯不想听她说话。

苏凌青挂了电话后,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死寂。

安静的无力感像是密密麻麻啃噬人骨头的蚁群。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只是垂着眼看着黑屏的手机,甚至仿佛没有呼吸,只是一尊冰塑的雕像。

过了几分钟,他忽然低声问:“下雨了吗?”

“……没有啊。”温蒂看了眼窗外。

傅应呈站起身,去了洗手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用力泼在脸上,好像这样才能勉强压下了耳畔喧哗的雨声。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潮湿的额发下,眼眸深不见底,水流顺着脸颊和下颌滑落。

眼前越来越多的画面涌起。

是他站在更衣室外面,听见服装店的店员议论她身上到处都是疤痕。

是季凡灵躺在他身下,却难堪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身体,说自己丑。

是她刚到他家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东西装在塑料袋里,随时准备离开。

是他一抬手,她就害怕地躲。

……

洗手间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苏凌青愣了下,扭身跑进洗手间,愣在门口。

洗手台前的镜面裂开了,男人双臂撑着台面,指缝里的血缓慢渗下。

“我应该把他杀了的,”

傅应呈抬手,掌心捂着脸,鲜血混着水珠一起滚落。

他痛苦地哑声道,“我不应该让他活到今天的。”

苏凌青脑子嗡的一声,连杀人这种话都说,他感觉傅应呈真要疯了:

“出不了大事,季国梁没经验没能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人连行踪都不会伪装,我跟你保证,不出24小时,绝对就能找到他。”

“没那么多时间,”傅应呈低低地说,“她过敏了,不清楚能撑多久,我需要急性过敏药,一支医疗团队,还有救护车,跟警方一起,第一时间到现场。”

“好好好,我现在去叫,我现在就去叫人,”

苏凌青看着他的脸,突然喉咙有些哽咽。

他没想到傅应呈还会有这个模样,他本以为傅应呈根本就不可能会这样。

“别抖了,”苏凌青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苍白地安慰,“……傅应呈,别抖了。”

*

夜。

季国梁像是东躲西藏的老鼠一样,把房门反锁,关上了灯,所有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生怕露出一点光。

季凡灵知道他没睡,夜色越深,屋里的烟味就越来越浓。

她开始发烧了,心跳快得惊人,但和之前每一次过敏一样,脑子依然清醒,像浸泡在滚烫的水里,身体却很冷,一直在发抖。

她控制不住地想。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怎么就这样被拽回去了呢。

是不是她最近太幸福了,所以才遭了报应。

是不是她这辈子,不可以那么幸福。

……

是不是她,又一次地,让傅应呈感到痛苦了。

……她也不想的,不想这样一次次伤害傅应呈,不想再在他的人生里添上一丝一毫的遗憾。

明明发誓要对他好一点的。

结果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

难道傅应呈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就活该一直、一直被她伤害。

假如傅应呈小学那天没有遇到她的话。

他会不会变成一个更快乐、更幸福的人,再也不用吃药,再也不会睡不着,再也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再也不会失去什么。

她甚至不敢想。

如果她死了,傅应呈会怎么样。

……

女孩虚弱地睁开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想起傅应呈误以为她出了车祸,赶到医院时,嗓音有种麻木的平静,一次又一次问医生:“太平间在哪?”

她不能。

再一次地。

这么对傅应呈。

鼻尖涌起剧烈的酸楚,女孩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手指探进喉咙,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把胃里仅剩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

凌晨五点,季国梁藏匿的地址被缩小在繁华大道居民楼小区,季国梁在该小区没有房产,也没有租房,有撬锁后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可能,具体的楼栋门牌则需要进一步的排查。

凌晨五点半,便衣警察无声封锁了小区,蹲守在楼下,检查所有进出车辆。

凌晨五点四十,救护车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待命。

上午七点,傅应呈穿着普通的黑色长袖,戴着宽檐帽,站在小区附近的小卖部门口抽烟。

苏凌青丢了烟,欲言又止,想劝他回去,把这里交给警察,但知道自己劝不动,叹了口气:“吃包子吗,我给你买俩包子。”

“不吃。”

“吃点东西看起来自然点儿,”苏凌青站起身,“我再给你买杯豆浆。”

苏凌青去隔壁早餐铺买东西,小卖部另一个入口的帘子被掀起来,戴着口罩的男人走进来,抽出二十块钱现金,丢在桌上:“……来包烟。”

就只说了。

这么三个字。

傅应呈背对着他,站在小卖部门口,手指僵了一瞬。

一秒。

快到甚至连坐在椅子上的便衣警察,都没反应过来。

傅应呈丢下烟,转身冲了回去,一手制住那人的胳膊,一手掐着他的后脑。

“咚”的一声重响,傅应呈狠狠按着那人的头,撞在玻璃柜台上:“季国梁!”

动作凶狠、冷血、暴戾。

喷薄欲出、遮掩不住的狂怒。

一下,一下,又一下!

咚咚的响声连绵不绝,冲击力之大,甚至直接在柜台上撞出几条裂缝!

老板惊骇地后退,哆哆嗦嗦地横着跑出去,和从门外冲进来的便衣差点撞在一起。

季国梁甚至没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就被砸得满脸是血,以为是讨债的大哥来了,哆哆嗦嗦地求饶:“哥!哥你放我一马!我……我马上就有钱了,我今天还钱,今天还!”

“季凡灵在哪?”身后的声音冷戾至极。

“你,你不是要钱的……吗?”

“季凡灵在哪?!说话!”

最后一下猛砸,蛛网般的柜台玻璃哗啦啦地彻底碎了,季国梁上半身被深深按进去。

两个便衣冲上来,一个按着季国梁,一个用力把傅应呈往后拉:“冷静!冷静!”

然而季国梁已经崩溃了,他感觉玻璃扎进了自己的脸,尖声报出门牌:“13栋……13栋903!”

傅应呈松手,把他丢给便衣,头也不回地冲出小卖部,跑进小区,季国梁则被按在地上,拷住了双手。

他满脸是血,看不清周围,吐出两颗牙,扭动着凄惨大叫:“杀人了!报警!我要报警!”

“省点力气吧,”

便衣用力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冷冷道,“这里到处都是警察。”

*

七点十五,房门被警方暴力撬开,一声声巨响像心跳声,促使季凡灵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朦胧的视野里,她看见男人跌跌撞撞向她跑来,轰然跪在她面前。

傅应呈脸色苍白,眼底一片深红,他很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脸,摸到了她的呼吸,低声说:“来得及……,先吃药,先吃药。”

他从口袋里掏出药,颤抖的手指弄掉了一颗,他顾不上管,又掰了三颗出来,挨个按进她唇缝里。

他身后有人给他递水,他捧着她的下巴给她喂水,确认她吃下去了,开始发狠地扯她手腕上的绳子,有警察抽出刀过来帮忙,很快给她松了绑。

傅应呈伸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季凡灵说不出话来,只闻到他身上的血味,和她最喜欢的他身上沉冷的味道。

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下来,情绪猛烈地涌上鼻腔。

“没事了,”傅应呈人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他把她抱起来,低声道:“季凡灵,没事了。”

“……我带你走。”

他的嗓音灌入耳朵,让她浑身都震颤起来:“我带你回家。”

听到这话的那

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季凡灵感到温热的水从眼角流下来,她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竟然是自己在哭,还哭得这么凶。

在看到傅应呈之前,她一直对自己的处境没有感觉,好像置身事外的人,冷眼旁观。

被傅应呈抱住的这一刻,她却突然像被欺负了的小孩,感到巨大的、忍不住的、扑面而来的委屈。

她委屈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女孩颤抖的伸出手,艰难地勾着男人的衣服,沙哑地轻声道:“对不起……”

傅应呈抱着她往救护车上赶,听到她声音的一刻,好像心脏空了一瞬。

然后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不要道歉,”傅应呈沙哑道,“也不要说话了,我之后再听你说。”

傅应呈把她抱进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有护士立刻给她消毒输液,上了氧气面罩,傅应呈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季凡灵强忍着翻涌的情绪。

她还是要说。

她一定要说才行。

昨晚她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时没能坦率地说出口。

季国梁把她按在车里的时候她没有害怕,季国梁往她嘴里灌花生水的时候她没有害怕,她跟季国梁一起住了十七年,昨天只不过是又一个相似的晚上。

可她现在却开始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差一点,就再也没有机会让他知道。

“傅应呈,”

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响起——

女孩压抑着鼻尖的酸楚,忍了又忍,开口的瞬间,滚烫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偏头看着他,带着哭腔道:“……我也想和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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