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萝一放下电话,便爆发出一阵大笑:成了!”
原来赵家这位亲戚上午就在圣约翰的招生处问到了赵青萝和燕珍珍的消息,不巧的是沪江大学负责招生的人今天不在,这人回到教育局后,又辗转托另一位在沪江教书的老同学帮忙打听,故而一直拖到现在才回消息。
“还好你现在也算小有名气,刘叔叔那位朋友虽然只是负责誊写名单,却对你的名字和照片有点印象,不然恐怕再要等个两三天才能打听出来。”
“两三天?那我今晚还能睡得着觉吗?”闻亭丽搂着燕珍珍的肩膀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这下可以安心了,三位大学生,请过来用晚饭吧。”赵太太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令人端上晚餐。
回去的路上,闻亭丽在心里盘算买票回南京拜祭母亲的事,父亲的身体最近大有好转,说不定年底就能成行,房子也换了新的,日后去沪江上学也方便,她越想越觉得最近事事顺心,一路上忍不住在黄包车上偷偷笑了好几次。
兴冲冲回到慈心医院,一进病房就发现不对劲。
走廊里乌压压全是白龙帮的人,一列靠着东墙,一列靠着西墙,乍眼看颇有点阅兵的架势,但这帮流氓不是歪着身子抽烟,就是邪里邪气四下打量,原本肃静的走廊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的。
汤普生大夫铁青着脸站在医生办公室面前,护士们神色也透着恼恨,忽一眼瞟见闻亭丽回来,几个护士试图拦住闻亭丽,一个流氓衔着烟卷高声喝道:“去去去,这不关你们的事,回去做你们的事。”
闻亭丽心知不妙,忽听见前方传来小桃子的哭声,一惊之下,拔腿就跑向父亲所在的病房。
一进门,就看见邱大鹏坐在父亲床边
,屋子里堆满了各类礼盒和瓜果。
邱大鹏正和颜悦色握着父亲的手小声说着什么。
周嫂和小桃子被两个壮汉堵在角落里。
小桃子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嫂紧紧抱着小桃子,满脸都是惧恨之色。
床上,父亲脸庞紫胀,胸膛起伏不定,双眼死死瞪着邱大鹏。
闻亭丽忙要冲进去,两个壮汉却二话不说将她拦在门外。
闻亭丽骂道:“姓邱的!谁让你来的!”
邱大鹏却只是轻声细语对闻国福说着话。
闻德生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蓦然抬手抓向邱大鹏的喉咙,邱大鹏似乎早料到这一招,提前就闪到了一边。
闻德生于是软软地伏倒在床边,脑袋对着床底,肩翼高高耸动,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咯出来。
“爹!”闻亭丽急得跳脚,“邱大鹏,快给我滚出来!”
邱大鹏充耳不闻,上前轻轻拍打闻德生的肩背:“大哥,大哥?”
仿佛发现闻德生还有气息,便再次附耳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闻德生突然浑身一阵乱颤,使出全部力气,一把攥住邱大鹏的衣角,痛骂道:“你这畜生!你要是、你要是敢把亭丽送到曹帮主那儿,我和阿柔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闻亭丽一震,她早料到邱大鹏没安好心,但她没想到他能想出这样的话来恶心父亲,她气急败坏道:“爹,你别听姓邱的胡说!他要是有这个能耐早就这样做了,他没这个本事!”
但闻德生俨然耗尽了他身躯里仅剩的一丝精力。
邱大鹏只微笑着轻轻一推,病人便如枯叶一般落回床上。
闻德生睁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门外,断断续续喘息几声,便一动不动了。顷刻间,房里像是变成了一座坟,一种死一般的寂静静悄悄弥漫开来,小桃子仿佛察觉到了这种死气,哭声愈发尖利。
“爹!”闻亭丽双眼猩红,发疯一般推搡着面前的壮汉,奈何对方如铁塔一般,她只得返身朝走廊尽头跑去,“汤普生大夫!刘护士长!快来帮忙!我爹快不行了。”
恰在此时,汤普生和刘护士长也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流氓,一行人疾步跑到病房前,只听邱大鹏惊呼道:“大哥,大哥。哎呀,我大哥不好了,快、快把大夫找来。”
闻亭丽白着脸闯进去。床边一地的黏血。
父亲的嘴角满是污血,脸色灰得触目惊心,眼睛倒是睁着,但瞳孔仿佛变成了一对玻璃珠,冷冰冰的,半丝活气也没有。
闻亭丽脑中一片空白,俯身机械化地擦拭父亲嘴边的污血,血还是热的,这令她心里多少燃起了一丝希望。
汤普生带人上前抢救,闻亭丽木然退到一边,除了听天由命,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床边开始了一系列有秩序的抢救,但医护们似乎很快就发现这不过是徒劳,有人低声对汤普生说着什么,有人默默回头看向闻亭丽,有人异常惋惜地放下手中的药瓶和注射器。
汤普生走过来沉重地拍拍闻亭丽的肩。
闻亭丽耳边全是嗡嗡的杂音,但她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她听见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嘣作响的声音,缓缓将视线对准了对面的邱大鹏。
邱大鹏在床边假惺惺地叹气,但他眼睛里半点愧意都没有,在对上闻亭丽的目光时,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挑衅和得意。
那张丑恶的脸在闻亭丽眼前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她面无表情朝邱大鹏走去。
一边走,一边摸向她那从不离身的书袋——她的枪在那里。
这段时日她几乎每晚都会跟厉成英或刘向之学本事,学了这么久,她的枪法已经很准,究竟是把邱大鹏的脸打得稀巴烂呢?还是把这狗东西的胸膛射成蜂窝?
不不不,这些都不够,最好让这畜生受尽各种各样的折磨,再看着他在她脚下哀嚎着慢慢死去。
她两眼赤红,浑身杀气腾腾,干脆利落地就要把枪拔出来,猛不防身后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闻亭丽铁青着脸用力一甩,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拦她!
后头那人却死死摁住她的书袋。
她恶狠狠向后看,却是刘护士长。刘护士长满头大汗,眼中充满心疼和警告,她暗示闻亭丽注意四周:邱大鹏身边带着四个保镖,走廊里还有一大帮白龙帮的流氓,这些人个个都有武器。
这个时候动手,闻亭丽固然可以痛痛快快报仇,但她自己也会当场丧命。
不,绝不是现在,因为不值当!
察觉闻亭丽依旧死死扣着袋子里的枪,刘护士长用汗湿的手指使劲掐她一把,同时镇定地对着那边喊了句:“小桃子,快到姐姐这边来。()”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稚嫩的哭声终于将闻亭丽拉回了现实。她呆滞地转脸望向小桃子,眼看妹妹哭着朝自己跑过来,攥紧的手心不知不觉松开了,一言不发蹲下去,将妹妹圈进怀里。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刘护士长说的对,不是现在,因为她必须保护好自己和小桃子,但这笔账早晚得算,她对自己发誓,一定要亲手把这个禽兽的皮扒下来!
她咬紧牙关,低下头将妹妹死死搂在怀中,却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沉重的泪水,啪嗒、啪嗒,眼泪一颗颗坠到地上,她小声地、充满恨意地啜泣起来。
***
当晚,闻德生的遗体被送到了太平间。
闻亭丽对着空荡荡的病床发呆。
这几个月,她们一家吃住全在这里,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此地就是家的错觉。
这一刻她才明白,她之所以会这里当家,是因为这里有父亲和小桃子。
父亲一走,这地方不过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病房。
小桃子在她怀里含泪睡着了,她让周嫂把小桃子带回寓所睡觉。
刘护士长过来陪着闻亭丽默默坐在床边,虽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却让闻亭丽内心的勇气和力量开始一点一点苏醒。
这一关再难过,也得先过了再说。后事,棺材、灵堂、坟墓……这些都是必须尽快解决的现实问题……各种各样的念头占据了她的脑海,这令她可以暂时忘却包里的那把枪。
一整晚,刘护士长都陪在闻亭丽的身边,到两三点的时候,闻亭丽累极了,蜷缩在刘护士长办公室里的长凳上睡着了,刘护士长找来一床被子,轻轻帮她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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