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属于常年不运动的那一类人,平时能坐着绝不站着,能坐电梯绝不爬楼,出门能坐车绝不走路……所以两公里之后,腿像是灌了铅,呼吸变得很重。
而顾清淮和她完全、完全不一样。
晚风拂过他宽大的白色短袖,年轻警官干净清冽一如少年时。
太丢人了,他可千万不要发现她跑不动了……
顾清淮看着自己影子旁边、那个龟速挪动的影子,转过身:“还有最后一公里。”
钟意气喘吁吁:“啊?”
顾清淮扬眉:“跑不完明天你就跟着特警支队训练。”
钟意瞪圆了眼睛:“啊!”
顾清淮笑起来:“再坚持一下。”
他倒退着看她跑(),????▋()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嘴角微微一扬:“乖乖跑完给你买猫条。”
钟意脸颊蓦地一红,心跳“砰”的一声。
而他已经转过身。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顾清淮跑步。
第一次,是大学的时候,顾清淮放暑假。
军校开学考核,所以即使放假之后,他也每天都会跑步,十公里起步。
男朋友白白净净高高瘦瘦,钟意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干脆利落地决定:“以后你夜跑的时候叫我一起!”
顾清淮笑着调侃:“猫猫要从窝里出来了?”
钟意严肃点头。
傍晚,夜幕降临,钟意蓄势待发,斗志昂扬。
公园里铺着塑胶跑道,散步的人来来往往,空气里还有烧烤的花椒大料香。
刚刚一公里,钟意就小小声:“跑不动了。”
顾清淮倒退着走路,依旧比龟速挪动的她快。
她的男朋友,真好看,想亲。
钟意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他的脸上,少年眉眼间都是笑:“追上我就给亲。”
钟意气喘吁吁:“谁要亲你!”
光顾着觊觎男朋友美色,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路面上凸起的石块。
钟意冷不丁被绊到身体直直向前扑过去,顾清淮赶紧伸手,于是她没有和地面亲密接触、而是直直摔进男朋友的怀里。
“投怀送抱?”他笑,“贿赂无效。”
他身上气息清冽,钟意:“真的真的跑不动了。”
顾清淮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她笑得眼睛弯弯:“抱回家?”
她难得撒娇,顾清淮听之任之:“怎么抱?”
钟意实在说不出口“公主抱”这三个字,于是她用比划的,张开手臂,给他看:“要不你这样?”
顾清淮俊脸面无表情,眉眼却有弯起来的弧度,睫毛又密又长,完全长在她心动的点上。
他逗小孩似的逗她:“这样是哪样?”
那个瞬间,钟意的脑袋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词儿——比如“色授魂与”,比如“色令智昏”。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睫毛长长的,瞳孔怎么会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像是藏着好多的星星。
钟意抿了抿唇:“就是一只手垫在我背后……”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顾清淮眼底笑意渐浓,看钟意小朋友似的比划:“然后一只手搭在我膝盖窝这个地方……”
这下,顾清淮真的笑起来。
不是平时那种惯常的嘲讽,也不是轻轻抿一下嘴角、弯一下眼睛,而是笑得肩膀微微发颤,牙齿都露出来,不是那个唇红齿白的漂亮混蛋,而是个干净明朗的大男孩,简直就是长在哨所旁的小白杨本杨。
钟意脸红得快要不行了:“你笑什么笑。”
() “笑你可爱。”顾清淮清冷的声线带着笑。
钟意被逼急了:“公主抱,公主抱懂吗?”
他笑得牙齿咬住下嘴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过鼻梁:“好像懂一点。”
他走近,在她面前弯腰,从侧面看过去鼻梁好直好挺,漂亮得让人眩晕。
而就在她走神花痴的时候,他一只手垫在她后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穿过她的膝窝,是和他开玩笑时完全不同的温柔认真。
整个人落进他怀里的瞬间,心脏却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他低头笑着看她一眼:“走吧,公主,我们回家。”
-
往事一幕一幕无比清晰。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翻开过去的任何一天,好像都能看见他的影子,是经年累月的怦然心动,也是分手之后午夜梦回的巨大失落。
可是,现在他又在自己面前,好似错觉。
眼下当然不能再撒娇,让顾清淮抱自己,钟意硬生生跑完那三公里,腿都要断掉。
她想要坐下来休息,却被顾清淮毫不留情拎起来:“刚跑完不准坐下。”
分手前,抱着她回家。
分手后,想要坐下都不行。
顾清淮垂眸,钟意额头都是汗,长发粘在额角,脸颊绯红,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气息不稳问道:“我要跑多久?”
月光倾泻,树影摇曳。
顾清淮漫不经心:“起码到纪录片拍完。”
难怪队里的小朋友都要叫他“顾阎王”!
还好她不是他手底下的队员!
拍完纪录片就可以再见!
钟意重重叹口气,规规矩矩跟着顾清淮拉伸。
顾清淮可真是她的冤家、对头、死敌!
明明分手了!
还不放过她!
往家走的时候,钟意的步子明显变慢。
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亮着的,这会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条路上的路灯,本就年久失修,平时还明明暗暗扑闪扑闪,今天是直接坏了,黑漆漆的一片。
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
顾清淮知道钟意夜盲,脚步慢了下来。
突然,钟意指着楼下某处,脆生生喊他一声:“楼下怎么多了两只石狮子!”
顾清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片刻后,压低声音凑近钟意的耳边:“祖宗,你小点儿声,人小情侣在接吻。”
清爽音色带笑,好听得不行,吐字的热气悉数喷洒在她耳廓。
钟意脸颊瞬间爆红,而后看着两只“石狮子”光速消失在视野中,她小小声说:“石狮子不见了。”
顾清淮笑得肩膀发颤:“被你喊了句石狮子,估计人家兴致都没了。”
钟意懊恼到快要死掉:“你别笑了……”
她看不清,却能想象,他笑时眼睛的弧度,和嘴角的柔软,很是契合《喜欢你》里唱的,“喜欢
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又是尴尬,又是害羞,钟意白白净净一张脸,耳朵已经红透了。
面前漆黑一片,身侧的人只有一个英俊挺拔的模糊轮廓。
她试探着往前走,平地不是台阶,只是刚若无其事往前走了几步,就碰到什么差点摔倒,被身边的人拉住手臂。
心脏找不到落脚点,肩膀撞进他的怀里,肌肤相贴的触感清晰,他身上干净的青草香在鼻尖停留一瞬。
短暂停留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抓住。
“谢谢。”钟意的声音不稳,小得像是心虚。
顾清淮懒洋洋应了,语气又冷又混蛋,跟敷衍领导的时候一模一样:“钟导,您太客气了。”
他漫不经心讲话的时候总是像在嘲讽人。
“一到天黑就是个半瞎,你以前是怎么过的?”
“我会随身携带手电筒,”说到这里,钟意有些得意,“我的那个手电筒是很高级的,有报警器有防狼喷雾还能像警车一样鸣笛,功能超级多。”
顾清淮低头,这会儿的钟意像个邀功的需要夸奖的小朋友。
她夜盲,需要光源,所以随身携带手电筒。
她经常出差,跑各种现场,所以走夜路不可避免。
她那个混账男朋友不在身边,经常失联,动辄几个星期几个月打不通电话,接她下班是天方夜谭,所以常备各种防身物品。
真遇到坏蛋,什么用都没有。
明明以前很爱撒娇,要背也要抱。
所以这些年,你是怎样一个人过来的。
她看不清她,眼睛没有聚焦,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但那双浅色眼瞳清亮亮的:“我被路上的车阻石绊倒过,还对着垃圾桶叫过我同事的名字。”
也就不难怪,她把接吻的情侣当做一对石狮子。
说到这里,钟意的嘴角不好意思地抿起。
顾清淮垂眼,那眼睛里的情绪不是讥讽,更不是嘲弄,比羽毛轻,落在她脸颊。
他拿出手机,刚想点亮手电筒功能,就听见钟意继续说:“其实除非必要,我是不用手电筒的,我的夜盲好不了了,但我得战胜它。”
说干就干,钟意这就要尝试自己走个直线给他看看。
“小战士。”
顾清淮冷而干净的声音就在这时落在耳边,叫她小战士。
好新奇,叫过猫猫,叫过钟意,还叫过小强盗,这次又是小战士了。
心脏一下子就软了。
钟意仰起脸,顾清淮很模糊,可是轮廓很漂亮:“你把我当你手底下的兵?”
“我哪儿敢啊。”顾清淮语气不怎么正经,懒洋洋地回。
他手底下的兵,都是尖刀中的尖刀,陈松柏是前散打冠军,邹杨年年考核第一,暴力萝莉喻行可是年年军警狙击手大赛的冠军,名副其实的敢死队。
钟意弯着嘴角,其实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想,顾清淮拆弹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紧张?
夜色浓重,顾清淮安安静静看着她。
钟意说话的腔调四平八稳,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清,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是在害怕。
心脏七上八下,努力适应黑暗,逞强她最在行,可也有说不清的酸涩在心底蔓延,相似的场景,放在分手前,都是他背他抱。
顾清淮清冷的声音就在这时从头顶落下。
“我的手,在你右手边,五公分的位置。”
漆黑一片,她努力仰起脸想要看清他,却是徒劳。
那惯常冷淡至极带着戾气的声线,软软的、沉沉的,轻轻缓缓划过她的耳边——
“要不要牵我的手,随便你。”
“我知道你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