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特警支队的训练已经开始。
顾清淮没事人似的出现在反恐突击队,下一刻就被支队长给叫出去了——
“就你小子厉害是不是?反恐突击队就你一个人了是不是?你想没想过如果你砸碎毒贩车玻璃的时候、那帮畜生直接把枪口顶你脑袋上你怎么办?!”
这不是没顶我脑袋上吗,顾清淮心说。
他装聋作哑向来很有一套的,这会儿又选择性失聪了。
任由支队长苦口婆心,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有几分闲心,想今早食堂有好吃的蒸包。
“我知道那事儿对你打击很大,换谁谁都扛不住,但是那怎么着,不活了?不过了?抓紧死一死心里就舒坦了?”
死也是为国捐躯,跟父亲一样埋在烈士陵园。
想想他其实有点不负责任,让妈妈一个人把自己养大。
顾清淮难得很认真地走了个神儿:“队长,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你小子给我站住,”支队长看了眼他手臂上的伤,“你还想干嘛?那伤口都缝得跟蜈蚣一样了,你不会还想着穿排爆服吧?不给伤口捂烂了去截肢不开心是吧?”
顾清淮耐心十足,这会儿已经彻底放弃抵抗。
他站在你面前,其实根本就没搭理你,这会儿,这个混蛋语气懒散,非常欠揍:“领导教训的是,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听您训话。”
他不穿警服的时候,其实不太像个警察,太混账也太轻狂,从街边领过来个小混混都比他看着像个正经人。
支队长看着他这刀枪不入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忘了哪次他去局长办公室,顾清淮也在,局长英年秃顶,硬是被顾清淮这个兵痞气得把假发扔他身上……
他是一分钟不想看到这个混小子了:“我不想看到你!给我回家休息!不拆了那线不准踏进市局大门半步!”
天亮之后。
钟意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书桌上那盒点心的包装袋。
是昨天顾清淮扔垃圾一样,扔给她的。
她起身走进洗手间,宽松短袖运动长裤,人在里面纤细而脆弱。
手撑在洗手池,水滴顺着脸颊轮廓滴落,忍不住想起那袋糯米麻糍。
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是随手买的吗?
她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如今情况已经熟悉,她是不是应该搬出去。
只是为什么,想到搬走会觉得难以忍受,明明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她开始习惯每天睁开眼看到那个漂亮混蛋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习惯他语气不善眉眼不耐烦说话像冷嘲热讽,习惯他的地痞流氓做派,以及习惯他不经意间施舍她的那一点温柔……
于是,她开始害怕空荡荡的房子,害怕只有一个人的空间,害怕半夜醒来分不清梦境现实,尸体横陈鲜血淋漓。
在顾清淮这里,他的衣柜、他衣柜里的警
服、他的木头城堡以及空气里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N?葶N??????祙??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在。
钟意擦干净脸颊走出卧室,顾清淮不在。
受伤那么严重还要上班吗?
他提供住处,那一日三餐和日常家务她来做好了。
钟意想要打扫卫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在部队待过的人真的很不一样,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连家里的抹布都叠出了棱角。
那……她学着做饭?
她从小都吃爸爸妈妈做的饭,大学毕业之后速食外卖,工作时饥一顿饱一顿,都是面包泡面压缩饼干,做饭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
钟意找出简易家常菜菜谱,从她最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开始。
锅里倒入热油,滋啦滋啦的声音让她恨不得一蹦三米远。
顾清淮到家的时候,那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直叫他怀疑家里进贼。
顺着声音来处他走到厨房,入目的便是那道在厨房手忙脚乱的身影。
钟意卷曲的长发松散扎成马尾,身上是简单的白T恤灰色运动裤,很简单居家的打扮,左手手腕处,是一串细细的念珠,因为手腕纤细,绕了好多圈。
她不施粉黛肤色足够白皙,长眉偏浓瞳孔冷调,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只是细看,会发现她额角有毛茸茸的碎发、是小孩子才会有的那种。
此时此刻,这姑娘蹙着眉皱着脸,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表情,不亚于新兵第一次拆弹。
顾清淮觉得好笑,抱着手臂斜靠在厨房门口:“钟导,您是想把咱家厨房炸了吗?”
钟意这才发现顾清淮回来了,这个坏小子好整以暇地看她笑话,说话像嘲讽,不笑时眉眼间都是压迫感。
锅里的热油纷飞,她拿起锅盖挡住油锅:“你不要叫我钟导了……”
她战战兢兢,一个不注意拿锅铲的手碰到锅沿,被烫到迅速缩回手。
顾清淮眉心一拧,从身后靠过来,关火开油烟机一气呵成,直接把人拎到水龙头前。
冷水打开,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钟意猛然一僵,后背直接贴在他的前胸。
而他的手修长有力,握住她的手腕递到凉水下,那捏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有薄茧,水流冲刷,把细细密密的电流带遍全身。
“行,我不叫你钟导了。”
顾清淮在她身后微微俯身,灼热的呼吸好像都落在她的耳侧和脖颈,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他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简直要被气笑,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脑袋上方落下来:“我叫你祖宗。”
余光却瞥见,钟意手腕那串念珠下面,有什么东西盘踞在她白到透明的手腕内侧,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暗红色蜘蛛,下一刻那念珠就滑落,他想要看个分明,钟意已经飞快抽回手。
钟意的脸瞬间被拂在耳畔的气息烧红。
顾清淮无可奈何下逐客令:“出去等着吧。”
他手臂受
() 伤,饭是做不了了,从市局食堂打包了几样饭菜。
钟意有些歉疚地站在他旁边,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
忍不住失神,想起她喜欢吃的,其实他都会做。
以前可以腻在一起的假期,一日三餐,都是他来。
她惭愧自己变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小废物,问他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
他的语气颇为正经:“手给我。”
她照做,手被他牵过去,放在他的腰上。
少年人腰窄而瘦,身上每道线条都干净得令人心动。
她笑着从他身后抱过去,从他身后探个脑袋:“怎么办,我都不会做饭……”
清俊冷漠的军校小哥哥,系着围裙,有些可爱,声音清越含笑:“我会就可以了。”
-
早饭后,两人处在同一空间,无所事事。
钟意抱起电脑回房间,剪辑近期的素材。
顾清淮休假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
他乐得清闲,个高腿长,人跟个少爷似的,舒舒服服靠在家里沙发上。
既然休假,那就从《蜡笔小新》开始吧。
他打开电视,遥控器不知所踪,翻了半天,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沙发下面。
顾清淮伸手捞遥控器的时候,看到一粒白色糖豆静静躺在地板上。
钟意有一个彩色的糖果罐子,里面五彩斑斓一堆糖豆。
那天他回家刚好撞见她打开,她还问他,他要不要吃。
那姑娘嗜甜如命,喝白粥要加糖,吃馒头要蘸炼乳,山楂只吃裹了一层糖的山楂雪球。
可眼前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沙发缝隙的白色“糖豆”,怎么看都不像一颗糖。
顾清淮翻出一个透明密封袋,把它密封好,放进警服口袋。
是糖还是什么,带回市局找个法医问问就知道了。
门铃乍然响起,顾清淮起身。
打开门,入目的便是层层叠叠的礼盒。
而后那上面冒出一颗远脑袋,露出顾月喜气洋洋的小圆脸。
她抱着好多东西,活像个来摆摊的小贩:“听说你受伤,我爸让我来送东西给你补补。”
顾清淮好笑问道:“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钟意走出房间倒水,刚好和顾月四目相对。
小姑娘杏眼明亮脸颊满是胶原蛋白,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钟意想起顾清淮说的——“没有女朋友,堂妹,二叔家的。”
她轻轻弯了弯眼尾:“你好。”
顾月看呆了,她好美,浓而细长的眉毛,清透的浅色瞳孔,站在那不说话,就已经美成一幅画,鼻梁上那颗浅色的小痣,简直就是女娲给自己的毕设做了个记号。
她突然想起之前堂哥回家吃饭,说家里养了只猫、怕黑。
如果这是猫猫,那肯定是最最漂亮的布偶!
顾月把自己抱来的补品
往顾清淮怀里一塞,殷勤极了:“姐姐你好,我叫顾月,是顾清淮小叔叔家的堂妹。”
钟意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眼睛弯弯:“你好,我叫钟意。”
她一笑,顾月直白体会到什么叫“明眸皓齿”。
虽然她取向是男,但此时此刻好想和大美人贴贴哦。
顾清淮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冷静得如同每次执行任务通报警情:“队里拍纪录片,钟导。”
顾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猛然瞪大眼睛!
陌生租客就是钟意!
纪录片导演也是钟意!
前女友还还还是钟意!
这是怎样的缘分啊?!!
荷尔蒙爆棚的特警叔叔和清清冷冷的纪录片导演,那就应该在床上锁死呀!
顾月瞬间觉得班里少女和叔叔的设定不好嗑了,要嗑就应该嗑自己的堂哥和前女友!
破镜重圆嘎嘎香!
钟意去找杯子帮她倒水的时候,她贼兮兮凑到顾清淮身边:“哥,旧情复燃啦?破镜重圆啦?”
顾清淮淡淡瞥她一眼:“只是工作关系。”
顾月蹙眉,钟意递玻璃杯给她,漂亮姐姐竟然还给她加了蜂蜜和柠檬!
她眼睛冒桃心,声音比平时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谢谢姐姐。”
钟意眼睛会笑,像清凌凌的月牙。
顾清淮无视堂妹一脸的花痴:“你还有什么事吗?
逐客令说下就下。
以及,什么都逃不过警察叔叔的法眼。
“是这样的,”顾月皱着眉,“我有一个喜欢的乐队,要来音乐节。”
顾清淮抱着手臂,眼皮一掀,示意她继续说。
顾月吞吞吐吐:“但是我爸不让我自己去看,说不安全。”
顾清淮面无表情:“你爸说得对。”
顾月:“可是票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钟意若有所思,说了个名字,问顾月是不是那支乐队。
顾月眼睛放光:“姐姐也是这个乐队的乐迷吗?”
钟意“嗯”了声:“我想买票去看,工作一忙,就忘记了。”
顾月兴奋极了:“那姐姐要不要一起去音乐节?”
钟意点头:“那你告诉我票怎么买?”
顾月:“我有人,我来搞定!”
她转头问顾清淮:“哥,你要不要一起?”
顾清淮:“不要。”
顾月:“可是我们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需要个保镖哎!”
顾清淮冷笑:“关我什么事。”
顾月扬起手机,使出杀手锏:“我又有新情报!”
顾清淮原本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这会儿才坐直:“说来听听。”
钟意目光茫然。
顾清淮简明扼要:“就是上次那个APP的事儿。”
她想起来了,顾清淮说发现
一个网络交友app,怀疑上面恋.童.癖一抓一把。
他甚至还注册了个账号叫“暴力萝莉”,已经交给喻行,让喻行跟那【大叔】联系着。
顾月盘腿坐在沙发上,清清嗓子:“我们班有个女生,她谈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朋友,是个医生,两人超甜的!”
钟意忽然想到小敏:“她叫什么名字?”
顾月:“小敏!昨天小敏生日,他们还一起过的呢,好大一捧玫瑰花,超级浪漫,小敏发朋友圈了的。”
钟意点开微信,小敏的朋友圈一片空白,是把她屏蔽掉了。
她把小敏的微信头像给顾月看,问道:“是这个小敏吗?”
顾月惊讶:“姐姐,你认识她呀?”
钟意点头,上次见面,小敏对她态度古怪,客气疏离中透着拼命压制的不耐烦。
小敏因为父亲酗酒,母亲外出务工,一直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她还有个叔叔,一直都没有成家,同意住在奶奶家里。
在被叔叔猥.亵之后,她的精神状况一度恶化,甚至患上轻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成为学校心理健康室的常客。
顾月:“最新的情报就是,那个app上有很多小敏这样的女孩找到真爱……对了,那个医生叔叔是心理医生,国外留学回来的,是真正的社会精英。”
钟意问:“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
“小敏不和我们说,”顾月捧着脸,满是憧憬,“真的好好嗑呀!”
“嗑你个头,”顾清淮敲她脑袋,“这是恋.童.癖!”
顾月疼得嗷嗷叫,顾清淮冷着脸拿起手机去书房给刑侦支队的同事打电话。
顾月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钟意身边:“姐姐,你和我哥……”
钟意笑笑,弧度很浅:“我和你哥哥,只是朋友。”
手指无意识摩挲手里的玻璃杯,她轻而柔和的声音给两人关系判了死刑:“等纪录片结束,就不会再有联系了。”
话音刚落,似有察觉,钟意抬头。
顾清淮已经挂掉电话,松松垮垮肩膀靠墙站着,身形修长挺拔。
他顶着那张蛊惑人心的渣男脸,声线惯常冰冷带着嘲弄:“钟导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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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节在一周后的周六。
钟意很早就醒,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看APP上记录的睡眠时间。
睡眠状况跟平时一样堪忧,只有短短三四个小时。
只是日历上的数字,让她微微晃神。
是她的生日。
她难得像个期待礼物的小孩子一样拿起手机开机。
没有未读消息,也没有未接电话。
爸爸妈妈不知辛苦忙于生计,最好的朋友赵雪青在国外和谢凛度蜜月。
钟意放下手机,洗漱洗头发换衣服,今天要和顾月一起去音乐节。
顾月开心得像只撒欢的小狗,少女穿黑色收腰连衣裙,扎着公主头,
脖子上戴着丝绒chocker,暗黑系妆容,但依旧不影响她是个傻白甜小公主。
她们喜欢的乐队在很后面,顾月忙着疯跑摆拍。
夜幕降临,她可怜巴巴道:“哥,饿了,附近只有一家酒吧,可能能点东西吃。”
顾清淮手臂上的伤已经愈合,还没拆线,身上是白色短袖黑色运动裤,他肩宽,但是也薄,清瘦高挑,头发柔软清爽没有遮住眉眼。这样看着哪是什么拆弹专家,倒像是哪个理工学校走出来的、唇红齿白的校草。
酒吧里,他制止跃跃欲试想要喝酒的顾月,点了两份面条。
顾月鼓着腮不满:“哥,你真的拆弹拆傻了,哪有来酒吧吃面条的呀。”
只有钟意微微一怔。
服务生端上来,笑道:“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儿的招牌就是面条。”
是自己想多了,钟意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