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总能将许多起伏和波澜隐去,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又因为深邃不可捉摸,比白日里更添许多未知的神秘。
而黑夜也更容易使人感时?伤怀。
马车开动之后?,萧月音又一次想起了从前宝川寺中的猫,想起了临别那日它绝望却不舍的眼神,想起了之后?许多个日夜才渐渐习惯的空索,便又忍不住默默垂泪。
裴彦苏坐在对面,并未多一句言语,想来她这般不断哭泣,也应当是惹了他的厌烦。
连“萧月桢”都不好使了。
萧月音长叹一声,方才又用巾帕蘸了蘸泪水,马车摇摇晃晃,坐在对面的裴彦苏却稳如泰山,她不由心下一动,方问:
“大人,这是——”
话音出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因为哭泣而哑了许多,马车行驶的声响不低,这样他当是听不清她在问他什么。
清了清嗓子?,自?觉应当无碍,复又张口:“我说,大人——”
却仍旧低哑,就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的嗓音。
她的窘态也落在了裴彦苏的眼里,这位芝兰玉树的状元郎,此时?虽然身着胡服,却仍旧端出了君子?的体贴谦和,知她急切想要与他对话,便俯下了脊背,上身朝她靠拢,让自?己听得清晰一些。
萧月音便也顺势朝前,再?次认真清了清喉咙,准备将刚刚两?次未竟的疑问,好生说出来。
可正当她做好了准备,“大人”两?个字已经含在了口中时?,马车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刹住了。
而娇小的萧月音根本无法反应,就着方才的势头,生生贴上了面前男人的薄唇。
裴彦苏双目霎时?睁大。
第29章 欲拒还迎
即使是上次她为了那静泓的冤屈来故意引诱他时,裴彦苏也?没觉得?心跳会快成这样。
大约是因为静泓一事?最后两人各自冷淡,大约是因为他听到她淡定又主动承了那两个要和她同一日嫁给他的女人,又大约是因为她为了和他表字一样的猫咪受伤生?死?未卜,而伤心欲绝。
总之,在那柔软的唇瓣贴上他嘴唇的那一刻,他忽然失聪失明,既将周遭的一切都视作了无尽的黑暗,又?转瞬堕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只有嘴唇格外灵敏,像数月里不见雨水而苟延残喘的灌木,一朝被甘霖洗礼,迸发出旺盛的生?机。
但对面的“甘霖”,却十分吝啬,只停留不过刹那,便已回撤,不让他再多沐浴一分。
裴彦苏控制不住地看她。
她身上还是今日去?见乌耆衍单于他们时的那一身。上着杏黄色立领对襟绉纱衫,下着蟹壳青湖绸综裙,配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单螺髻,虽端庄有余却略显沉闷。眼下因着她突然的靠近,裴彦苏却也?看清了那立领滚边上,贯穿始终精致的缠枝纹。
缠枝……
许是因为哭得?太凶太久,那双剪剪秋水的杏眸此时已然肿得?像个核桃,纤长的眼睫挂着晶莹的泪珠,好不惹人怜惜。精致的鼻头通红,刚刚贴过他的唇瓣如饱满的红樱,小脸上原本欺霜赛雪的肌肤,似乎也?越来越红。
倚山红栽的凌霄花,最擅借着高大的乔木攀援盛开,“缠枝”一词,不正喻着在胡地北境中,借着他这株松柏迎风而上的公主吗?
裴彦苏的心也?被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