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些一言难尽,他的胡须长到前胸,乱糟糟的,跟几个月没洗的头发搅和在一起,他的靴底满是泥污,衣裳也没好到哪儿去,破破烂烂的,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到化不开的酒臭。
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想起他七年前的模样,红绡禁不住叹息。
她想,怨不得现今天衍处的杀手黄雀儿们都说这位「前十四利刃之一」已经是头拔了牙的老虎,再也不足为惧了呢。
任谁看见他这副模样,都很难把他跟当年的锋芒毕露的年轻利刃联系到一起。
更别说忌惮他了。
但是红绡不这么看。
她觉得,与其说现在的严风俞是头没了牙的老虎,不如说他是头眯着眼睛假寐的雄狮。
——当他闭着眼睛时,你会觉得他只是一只温顺的大猫,可以随意玩弄。
——可是等他睁开眼睛,你还是能够体会到那种令人心悸的彻骨寒意。
红绡不清楚他是遇见了什么事儿,才会自甘堕落到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大约与他那位不幸罹难的小相好有点儿关系——但是她知道,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还是不要去招惹他得好。
续够了闲话,红绡提起自己的衣裳下摆,隔了点距离,在他的对面坐下。
“杀人就不必了,”红绡一本正经地道,清冽爽朗的男子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来:“在下刻意从京城赶来,其实是希望公子能帮在下找到一个人。”
“找人?”严风俞放下酒坛子,想到了什么,他眯起了眼睛,短暂的沉默后,他对红绡道:“铁面阎罗只负责杀人,要找人那可就是另外一种收费了。”
“哦?”红绡道,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严风俞会直接拒绝自己呢,毕竟如他所说,「铁面阎罗」是个杀手,而专业的杀手大抵不负责找人这项业务的,她来了兴趣,笑道:“怎么收费的?说说看。”
“我替你找一个人,找到人后,你再替我杀一个人。”严风俞懒懒道,斜睨了红绡一眼,唇边漾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杀人?”红绡着实好奇,“铁面公子想要杀谁杀不了,怎么还需要在下帮忙动手?”
严风俞放下酒坛子,再看一眼对方,然后他就笑了,笑得他颊边的胡须都跟着抖起来,“那当然是因为,这个由你来杀,才最有意思。”
“由我来杀才最有意思?”红绡问的真心实意,“此话怎讲?”
严风俞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他扯了扯嘴角,然后道:“七年前,临州城最大的倌馆里,有一个出了名的头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好像叫秦楚——”
听到这里,红绡忽而笑了,她摇了摇头,然后抬起手,揪住自己的头发,用力一扯,扯下一个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宛若二八少女的清丽皎绝的脸。
“严护卫的功夫真是越来越了得了,竟然这就被你识破了。”红绡叹道,她一个寻人开心的,反被人寻了开心。
严风俞笑了笑,比起被人夸赞后,待了些炫耀意味的笑,他的笑更像是听见别人说了个笑话,虽然不觉得好笑,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的那种笑。
那笑转瞬即逝。
短暂的沉默过后,严风俞喝完酒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放下酒坛子时,他忽然朝红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回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不错,”红绡立刻颔首,回道:“七年期限已到,办完这件事儿,天衍处再无严护卫,江湖只剩一个铁面阎罗。”
说到这里,红绡笑了笑,“姑姑提前跟你道声恭喜了。”恭喜?的确值得恭喜。
严风俞看她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