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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夏去秋来

朱家的大火烧了整夜,甜水巷上方的天空都被映红了,火兵和邻里们忙了数个时辰,才勉强扑灭了这场蹊跷的大火。

而此时的朱家,所有房屋尽已烧毁,官衙的仵作从废墟中找出数具无法肉眼辨认的尸体,还待进一步的确认。

天光破晓,喉咙嘶哑、脸上布满黑灰的朱霞愣愣地跪在废墟旁,仿佛丢了魂。

衙役们过来,要带她这个朱家的幸存者去问话。

舒宅的几人不放心,只能又找上秋华年。

“朱家被大火烧没了?”

秋华年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杀人灭口”四个字。

他曾经写帖子告知过知府司泾,朱家手里有人命官司,但司泾一直没有动朱家。

秋华年问杜云瑟,杜云瑟说这条线索指向了拐子案,为免打草惊蛇,知府暂且按兵不动。

现在朱家突然这样蹊跷的满门尽灭,恐怕是幕后之人动手了。

秋华年站起来又坐下,看了看自家的宅子,心跳砰砰不停。

心里上的紧张瞬间牵动了病弱的身体,让他无法自制地呼吸困难。

那幕后黑手在一夜之间杀死一府之人,纵火灭迹,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金三,去书院请云瑟回来。”

金三知道这事紧急,立即赶车去清风书院,不多时候杜云瑟便匆匆来了。

乡试在即,杜云瑟课业繁重,还有许多暗处的杂事缠身,面色有些疲惫。

但听见秋华年找自己,他立即推掉所有事务,赶到了爱人身边。

两人避开别人,去正房里间说话。

杜云瑟拉着秋华年有些冰凉的手,心疼地放在唇边蹭了蹭。

“你脸上都没血色了,先躺一会儿,我就在这里。”

他把秋华年抱起来,放在炕上,蹲身帮他脱掉鞋袜,解开外衣。

秋华年突然伸手紧紧抱住杜云瑟,带着杜云瑟一起倒在炕上。

柔软的绢帘飘动,将他们笼罩在内。

杜云瑟低笑了一声,“又淘气了。”

与心上人紧紧贴在一起,听着有力的心跳,给了秋华年无与伦比的踏实感,所有未知的恐惧都被杜云瑟宽阔结实的胸膛挡在了外面。

杜云瑟一下一下拍着秋华年单薄的脊背,两人的体型差让他可以将秋华年完全包裹在怀里。

秋华年闷声说,“我刚才眼前突然看见了家里着火的样子,一下子慌神了。”

“那现在呢?”

“现在你回来了,就看不见了。”

杜云瑟吻着他的脸颊。

“华哥儿别怕。”

秋华年轻颤了一下。

杜云瑟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循环念着,“十方正神,三魂七魄。魂魄自在,身无挂碍。千里魂灵至,急急入窍来。”

这是漳县一带流传的给小孩子叫魂的口诀。

秋华年静静听了一会儿,笑了一声。

“你把我当小孩子呢。”

“你比小孩子还让我牵挂。”

叫魂口诀好像真的有用似的,秋华年的手脚渐渐不冰凉了,麻木的身体恢复了知觉,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

“上次不是说,知府大人查到朱家牵扯了拐子案吗?朱家的大火,与此事有关吗?”

杜云瑟嗯了一声。

“知府大人查到青芜庵,线索便断了。他索性设了个局,让夫人大张旗鼓地去青芜庵礼神,故意惊动他们,顺着他们慌忙处理罪证的路线摸查。”

“还刻意捣乱让贼人自乱阵脚,没有处理干净罪证,当场被发现,这样之后动手,贼人们便不会怀疑是朱家那条线暴露了。”

秋华年皱眉,“结果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困兽之斗而已。”杜云瑟淡淡说。

“上次是为了钦差,为了他背后的二皇子,这次你又是为什么打工?”

秋华年听出来,杜云瑟又在这件事里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这批拐子不止在一个地方作案,他们背后有官员庇护,专门拐骗大家出身的女子,按容貌才情等分为几等,最顶尖的会送到南边,训练之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隐有证据指向其中一些甚至改名换姓,进了达官贵人家的后院,组成一张不起眼的大网,帮助幕后之人收集情报。”

“皇城里的那位怀疑,此事真正的受益者,是晋王。”

晋王嘉泓瀚,在皇子中行三,岁数不比太子小多少,母妃颖妃出身世家大族,素有贤德之名。

作为第一位封王的皇子,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但他并不像二皇子那样把野心明晃晃摆出来。

“先是二皇子,又是晋王,你……决意要站在太子一方了吗?”

“是皇位上的人要我站在那里。”

“而且……”

杜云瑟的眼睛在昏暗的帘子中亮起寒光。

“不想坐以待毙,任人揉捏。从龙之功,怎能不搏?”

这个时候的杜云瑟,锋锐、深沉、仿佛积雪压成的寒冰,但他的怀抱依旧是柔软的、温暖的。

怀里的人是他此生最大的软肋。

秋华年紧紧抱着杜云瑟,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人,当真与他相爱相守,将他视若珍宝了。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秋华年忽然问。

“虽然晋王有潜心好学、爱重士人的美名,但论才学,所有皇子加起来也比不得太子。”

杜云瑟是真正和太子同窗读过书的,他知道那个病弱的、目前地位看似岌岌可危的皇天贵胄,有怎样的能量。

“太子素以宽和闻名,宫中之人都说他像先皇后。”

“实则不然。”

杜云瑟言尽于此,妄议储君,就算是背过了所有人,也十分危险。

秋华年现在离这些还太远了,

知道的多了,反而增加风险。

秋华年也没再问。

从之前太子把农事作为人设,至今还在皇庄里研究耕种和农书时,秋华年就知道他绝不简单。

看似不争不抢,一心远离权势,实则握住了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命脉。

如今三皇子领先一步,二皇子声势浩大,倒是让半废不废的太子避开了最激烈的斗争。

……

朱霞在衙门内堂的房间里抱着膝盖坐了很久。

因为打过招呼,办案的差役没有为难她,她只是感觉不断有人进来问她问题,到最后,她已经忘了问题是什么,她是如何回答的。

傍晚时分,仵作确认了朱宅所有尸体的身份。

朱宅连同仆役与回家探亲的大小姐朱露在内,一共十九口人齐齐葬身火海。

烧得面目模糊的尸身上有刀刃的痕迹。

朱霞被再次请回了废墟。

衙役们在她母亲近几年最长待的小祠堂废墟上开挖,原本蒲团所在的地方掘地三尺,挖出了一只密封的盒子。

朱霞突然明白了一切。

她脱力地跪在地上,张大嘴嚎啕,发不出一丝声音,流不出一滴眼泪。

次日,圣旨查抄提刑按察使司,皇帝的手依旧是早就到了襄平府。

襄平府按察使畏罪自尽,把一切明面上的线索断在了自己身上。

朱家大火的始末也被审问出来揭开了。

原来朱父发现自家的勾当暴露后,心生退意,想携家口逃跑,朱露专门回到娘家,与父亲商议。

然而幕后之人怎么可能放心放他们离开,收到消息后,早早就定下了悄无声息灭门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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