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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094

江南前几年红莲教作乱,不少道路桥梁被破坏。现在虽平定了,可官府没钱,朝廷也没拨银子,修缮的进程很缓慢,尤其是两州交界处,谁都不想管,都想推给对方。

但同样经过了战乱,南

越这边的情况却要好很多。

等快到连州时,郭富看到官道边矗立着一座座的坟茔。在坟墓的最下方,靠近官道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块丈余高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虬劲有力的大字“英雄碑”,下面是一个个名字,密密麻麻。

石碑前还有一张供桌,桌上插着几十根熄灭的香,香炉前摆放着两个盘子,里面有一些瓜果点心和一碗酒。

很明显,前不久有人来此祭奠上香。

但现在非年非节,也不是祭拜的日子。

正好奇时,郭富又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牵着个十来岁的男童,拎着一个篮子到了石碑前,上香烧纸磕头祭拜,边烧纸边抹眼泪。

“停一下。”郭富叫住了车夫。

等马车停下来,他立即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这才看清楚了石碑最下面的一行小字:连州府衙立,此为纪念在守卫连州,收复封州、并州、袁州所牺牲的五千七百名士兵。

原来是当初红莲教作乱,南越水师牺牲的将士。

郭富不由得肃然起敬,站在石碑前对着石碑后面的无数坟茔鞠了一躬。

随后而来的穆庆也跟在他后面躬身行礼。

那对祖孙看到突然出现了这么几个一瞧便大有来头的陌生人,很是局促,匆忙烧完了手里的黄纸,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冲几人点了点头。

郭富摆出最和善的笑容:“老人家不必紧张,我们只是路过的商旅,看到这座英雄碑,因此下来祭奠一二,惊扰了老人家,实在是抱歉。”

那老妇人见他态度甚好,不像那等跋扈霸道之人,松了口气:“无事,今日是小儿的生辰,老身特意带这孩子来祭拜他父亲。”

郭富点头,望了一眼那一座座冰冷的坟堆道:“原来如此,你们的生活可还好?”

他看着这老妇稚子的,尤其是小孩子那双透亮澄澈干净的眸子天真地望着人时,也忍不住心生同情。

老妇人点头:“官府对咱们这种家中牺牲了男丁的,多有照顾,又给了五十贯钱的抚恤,老身买了几亩田,日子倒还过得去。”

郭富听了,很是讶异。

五十贯的抚恤金未免太多了。朝廷发放的抚恤也不过就十来贯,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这事还是他亲自经手的,可错不了。

但连州这边可是埋葬了好几千人,那中间几万贯钱的差额谁出?

连州府衙出吗?难道连州府衙这么有钱?

他心生疑窦,可从老妇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一提起官府,她便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郭富只得压下了内心的疑惑,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又让马车顺路送了这祖孙一程。

等祖孙二人千恩万谢地下了马车,穆庆笑道:“原来郭大人这么喜欢孩子。”

郭富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相逢即是缘,我与他们祖孙二人如此有缘,送一程又如何?”

说罢笑盈盈地对前方驱车的车夫道:

“加快速度,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连州了。”

连州也一样,城内整洁有序,鲜少见到瘦骨嶙峋的孩童和大人,百姓的生活一看就比较安稳。

郭富已经麻木了,半点都不吃惊。

他们去了府衙拜访于子林。

于子林连忙将二人请进衙内:“郭大人和穆大人来访,真是让连州蓬荜生辉,二位大人请坐。”

晚上他又特意设宴招待了他们两人,还叫了几名连州的官员作陪。

一群人把酒言欢,很是和气。

郭富本以为于子林又会留他几天,让他看看连州的情况,但出乎他的预料,酒过三巡,于子林举杯道:“听闻郭大人和穆大人要去高州拜访相爷,下官也很想去,奈何府衙最近有事,走不开,只能托二位代下官向相爷问一声好了。”

穆庆连忙道:“好说好说,于大人公务繁忙,有机会,咱们下次再聚。”

只这一句就听得出来,双方的关系很好。

郭富挑了挑眉,心里逐渐理出了一条线,从穆庆到徐云川再到于子林,应该还要加上一个公孙夏,只怕都是一条线上的。

可在朝堂上,公孙夏却屡次从南越上奏,反对晋王插手南越事务,跟陈怀义对着干。而陈怀义、于子林都是投效了晋王。这可真有意思!

次日,于子林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但走的却不是官道,而是另一条新开辟出来的道路。

郭富很疑惑,穆庆解释:“这条路更近,咱们抄个近路。”

郭富点点头,没说什么。

马车出城十来里后,前方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甘蔗林。春天到了,甘蔗发芽,长出了一两尺高的嫩苗,碧绿碧绿的,放眼望去,入目都是绿色的海洋,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甘蔗林?”郭富好奇地问道。

穆庆笑着点头:“没错,这便是白糖、黑糖的原材料。”

“如此之多,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郭富咋舌不已。

很快,郭富就发现还不止,道路两旁仿佛种了无穷无尽的甘蔗,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两旁的景色才开始变化,有农民在种植水稻、棉花、花生等作物。

马车行了半天,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关卡。几个手持大刀的汉子守在路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管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拦路打劫的山匪。

结果只见穆庆的随从下车,上前跟关卡的人交涉了几句,他们便放开了栅栏,让马车通行,还朝他们行了一礼。

虽是如此,但管家仍有些忧心,低声道:“老爷,这前路未卜的,不若咱们回去吧。”

郭富看了一眼守在关卡前的几个汉子道:“不用,没事的。”

他若没看错的话,这些人应该都是出自军中,即便换了身衣服,也与寻常的家丁护院不大同。

马车继续前行,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远方出现了一座小镇。

说是小镇,是因为这地方没有城墙。但

其规模看起来并不小,估计跟一个县城的规模不相上下。

管家纳闷地说:“大人,这……按照舆图和前人的经验来看,从连州到高州,少说也得两三日,不可能如此快的。”

“这不是高州。”郭富肯定地说。

他想起了穆庆特意带他走的这条路。这条路虽不是官道,但其宽度和道路的夯实、平稳程度丝毫不亚于官道。。

穆庆将他带到这里来,莫非这便是他们想给他看的秘密?

又往前走了一刻多钟,马车驶入了镇子里。

镇上的道路都是用青石板铺就的,房子栉次鳞比,更让人意外的是,这里有好几座大的工坊。沿途走来,郭富看到了瓷器作坊,糖坊,纸坊,织坊……

一座挨着一座,整整齐齐的,规模甚大,从外面惊鸿一瞥,只看到里面忙忙碌碌的匠人。

这等规模大又齐全的工坊许多小县城都没如此齐全。

郭富对这个地方更好奇了,这属于哪里?莫非是自己不知道的某个属于连州或高州的县城?

但很快郭富又打消了这个猜测。

因为他发现镇上的房屋都比较新,看样子应该都没超过十年。

走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郭富掀开帘子就看到穆庆跳下了马车,拱手恭敬地道:“学生穆庆见过恩师。”

公孙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免礼。”

眼神越过了穆庆,落到郭富身上,随即笑眯眯地说:“郭大人,天气晴好,不若下来咱们走一走?”

郭富下了马车,拱手行礼:“公孙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公孙夏笑眯眯地打量了他片刻:“郭大人,请!”

两人沿着道路慢悠悠地走,道路两旁有不少的酒肆、茶楼、杂货铺等,还有三五孩童嬉戏,见了他们露出好奇的眼神,却不见生。

郭富背着手,无奈地看着公孙夏:“公孙大人,你这关子还要卖多久?”

他憋了一路,如今见了正主,实在是憋不住了。

公孙夏笑了笑,冲斜前方抬了抬下巴:“郭大人急什么,这不就来了吗?”

郭富抬头便看到前面一所宅子上挂着一个黄铜色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刘记”二字,门口还有不少管事、伙计打扮的人出入。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刘记大本营?”郭富想起了沿途看到的甘蔗林和棉花地,当即明白了,但这跟公孙夏有什么关系?莫非刘记是他们搞出来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公孙夏笑着点头,问道:“这片地方,十年前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已是百姓安居乐业之所。郭大人觉得如何?”

郭富早看出来了,这里的人面色红润,就是小孩子也大多长得很壮实,穿的衣服虽有补丁,可却没有一个是穿着破破烂烂的。

兴泰的百姓生活明显比并州、封州和连州的更富足。

郭富眯起眼说:“看来朝廷对南越的税征得太少了。”

这话明显是在报复公孙夏的卖关子。

公孙夏听后哈哈大笑,笑过后终于正经起来:“还是郭大人沉得住气,我和云川第一次被于子林那小子带到兴泰来时,可是大感意外,当时还在这碰到了云川的旧人。”

他指着“池家”,说起了池家与徐云川的旧缘:“你说巧不巧?我们这些人啊,阴差阳错,因为种种原因,都在这里重逢了。池家家主池正业目前就掌管着刘记的大小买卖,是刘记的大总管。”

池家旁边就是其亲家谭家。

公孙夏说起两家的渊源:“说来也凑巧,当初刘七公子怜悯谭家老小,故而将这些人收留在了这里,还因此与云川有过一面之缘。”

终于说起刘记最神秘的刘七公子了。

对于这号人物,郭富也知道一些,太子、晋王、燕王、楚王等的人都试图接近过他,但都铩羽而归的。

这人神秘蹊跷得很,身份来历都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而且很不好接近。

今天之前,他也完全想不到对方的身份,还真以为对方就是一个富商。但从并州、封州、连州,再到这兴泰,公孙夏给他的暗示够多了,他眉心一跳,心底隐隐跃出一个名字。

既出人意料,但又是理所当然,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公孙夏、徐云川、陈怀义、于子林等这等人物不遗余力地相帮?也难怪,如此多的人觊觎刘记,最后都失了手。

公孙夏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见到他这个反应,就知道郭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随即停下了脚步,若有深意地看着郭富,半真半假地说:“兴泰下面的生意繁多,账目纷繁复杂,每日进账与开支数额相当大,银钱、粮食怎么安排也是个问题,因而缺个管总账的,郭大人经验丰富,若是被这主人知晓,恐怕会把郭大人绑起来管账。郭大人你可想好了,还要不要往前走。”

郭富站着没开口。

这明显是公孙夏给大家最体面最隐晦的招揽方式。

先给他展示平王的实力和地盘,然后展示平王的仁德,最后才在临门一脚的地方挑明。他若继续,那以后就得选择投靠平王,以后全心全意为平王效力,别想置身事外了。

他若不愿,那就此打住,权当没来过这地方,照旧回去做他的田舍翁,以书为友,纵情山水之间,逍遥自在,不理世事。

若是没来之前,郭富定然一口拒绝。

他离开京城就有不愿卷入事端的原因,现在哪有自己往坑里跳的。

但从并州到兴泰,这一路所见,确实让他深受触动,也让他见识到了平王的实力。只怕这南越连同并州、袁州、封州都已落入了平王的手中。

平王在众皇子中是最不受宠,母家也完全没依靠的,但现在手中却有兵有粮有地有钱有矿有盐,完全与京城诸王有一争之力。能走到今天,哪怕没见到平王,他也能想到,对方绝非酒囊饭袋之徒。

正思忖间,马路尽头忽地来了一队马车,粗粗估计有几十上百辆马车。

马车在刘记门口停下,紧接着一个管事打扮的跳下来,冲里面大喊:“入账了,入账了……”

很快一行侍卫和捧着账册的管事出来,欣喜又发愁地说:“去南洋的船队这么早就回来了?哎呀,年前商会那边拿货的账目都还没理清楚呢。”

“咱们东西卖得快嘛,秋管事,这是账目,请核对数目。”说着让人将箱子抬下马车,一个个在刘记门口点数。

只见每一箱中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白银,后面还有好几箱珍珠、珊瑚、香料等物,但最贵重的还是中间那几辆马车,上面装的全是黄澄澄的金子。

郭富哪怕担任了户部尚书,经手的银钱无数,也没有一次亲眼目睹过这么多的现银。而这还仅仅只是刘记商行下南洋一趟所赚的钱。

可以想想,刘记到底有多富。

郭富眼馋了,尤其是看到那算账的先生慢吞吞的,拿着个算盘要等好久才拨一粒算盘珠子时,他的职业病立马犯了,再也忍不住,上前接过了算盘:“我来,一箱里面有三千两黄金,总共四辆马车,便是一万二千两黄金……”

账房先生骤然被抢了活,都傻眼了,想要将算盘夺回来,却见公孙夏背着双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打扰郭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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