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林观清能预料到这个场面,说什么都会在前阵子隐约不适的时候,就开始认真复查按时吃饭。
然而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给他吃,之前他被同事提醒,也被家人关心,愣是被事业耽搁,没有去注意健康。
这几天四处奔波寝食难安,满心都被内疚和痛苦填满,更是自暴自弃一般,不去在意身体的阵痛。
当下,克制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口,压抑着的病症也随之爆发。
他头晕脑胀,呼吸间都是腥味,手掌上的血丝滴滴答答滑落。
亏林观清这时候还能记得林秋宿就在旁边,分明失力到站不稳,却试图转身回避,怕对方被吓住。
然而就在他刚有动作的刹那,林秋宿也做出了反应,等到林观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塞到了车里。
“靠,我只是胃不太舒服,多喝热水就行了,真的……”林观清目睹这辆车往医院驶去。
他还狡辩:“溃疡而已啊,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很频繁,也不是大出血,你们这样是绑架!”
林秋宿和他一起坐在后排:“行,我们是绑架,你再烦就撕票了。”
放着办公笔记本的双肩包就在林秋宿手上,说完,被少年掂量两下,威胁意味很明显。
林观清:“……我承认自己刚才说话有点大声,对不起。”
谢屿踩了刹车在等红绿灯,三分钟的间隙里,往后面递了一瓶芬达。
“车上只有碳酸饮料,忘了放矿泉水。”他道。
林观清现在心虚不敢和弟弟吵,但对前上司倍感荒谬道:“这是不是怕我死得不够快?”
“给林秋宿的,你在旁边看着。”谢屿道,“等下有的是二甲硅油散给你喝。”
做胃镜需要配合的条件比较多,服用胶浆令咽喉被局部麻醉的同时,也要喝二甲硅油散这类分散剂。
那种味道碰过一次就终生难忘,林观清脸色微变。
但他的办公本和行李都被林秋宿管着,租房的新密码也只有林秋宿清楚,他自顾自跑了也没用。
林秋宿的态度很坚决,这趟检查是不可能逃掉了,林观清放弃挣扎,暗落落地用湿纸巾擦过沾血的嘴角。
到了就近的一家国际私立医院,护士细心地包扎完伤口,紧接着一路在各个科室做检查。
中间林观清吃了碗馄饨,因为连日以来饮食不规律,胃抽搐着不太舒服,没多久就吐了个干净。
他漱完口,头昏脑涨地走出洗手间,见谢屿在等着自己,疑惑:“小秋呢?”
“在给你办住院手续。”谢屿回答。
林观清顿住:“这也需要住院?”
“你还想着回哪里去?”身后,办完手续的林秋宿凑近问。
林观清说:“去家里啊,我只请了一星期年假,你让我回去多躺躺,三餐按时吃就好了。”
说完没被立即拒绝,他还自顾自规划:“你最近是不是
在期末周?这两天没排考试的话,可以住到这边来,我买菜开火……”
林秋宿抬起眼:“恶心呕吐,溃疡出血,你该准备请病假。”
林观清在鸿拟的这些年里,从没申请过这个东西,闻言习惯性地不愿意这么干。
察觉到了他的犹豫,林秋宿警觉地支起耳朵:“你不会还想飞伦敦吧?”
这俨然是一个送命题,林观清却由于精神不振,没有意会到林秋宿的言外之意。
——你他妈还敢继续为公司那么卖命?
“我临时回到这边来,很多工作都丢着没管,未读消息堆了好几百条……”林观清说。
话没说完,林秋宿瞥向他,把手上的几叠报告单往他这里一塞。
哗啦啦!
林观清措手不及,打印着各项数据的纸张散落在地上,在光洁地面上被顶灯照得惨白。
“那去吧。”林秋宿道,“你就干脆不要再回来,在你眼里什么都没工作重要,都把胃吐干净了,还能转头就惦记你的海外项目组。”
他再说:“就不该一厢情愿替你操心,你自己都无所谓,我反而是多余的那个,碍着你升职加薪了,真是不好意思,这就给你的事业让道。”
林秋宿的嗓音悦耳清亮,往常就算闷声数落别人,也依旧软糯动听,现在却意外的利落又冷淡。
他这是真的生气了,惊魂未定小半天,从设备厂出来到现在,自己片刻不敢放松。
到头来对方依旧没长记性,即便虚弱无力面无血色,还不好好操心健康。
林秋宿数落完就撇开头,迈开腿作势要走,却被林观清连忙拉住。
“住院部在哪里?我眼神不好,刚才脑子也不太行。”林观清道,“有劳你帮帮病号。”
林秋宿说:“不问航站楼怎么走?”
林观清解释:“我真的没想那么快回去,只是要在电脑上处理一些事情,待在医院的话不方便。”
“噢,回消息的话你用手机就可以,非要开着电脑,治病的时候还想远程做开发?”林秋宿猜测他的用意。
站在旁边的谢屿帮忙将报告单捡了起来,听到他这么分析,全然拿捏林观清的心理活动。
谢屿没能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林秋宿看向谢屿:“你说Clear半个月不在工作室,海外项目就会垮台么?”
林观清诧异:“……半个月?!”
他也不禁望向了自己曾经的上司,企图通过眼神来窜通,让谢屿帮忙蒙混过关。
然而谢屿翘着嘴角,压根不理睬这求助。
“不会,他们那里流程已经通了,等着做渠道内测,不需要Clear把命搭进去赶进度。”谢屿道。
林秋宿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小孩,再者说,就算海外项目真会垮台,那也没林观清的病情更值得担心。
听到谢屿这么讲,他点了点脑袋,继而直勾勾盯住兄长。
没人能
拒绝林秋宿用一双狐狸眼望着自己,何况林观清此刻还在愧疚之中。
他是吃了疼都不长记性,不够上心自己的身体,却非常在乎弟弟的感受。
于是他双手投降,表示会配合治疗。
林秋宿怕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道:“那你的开发工具被我暂时没收了。”
林观清有苦说不出,也不敢这时候作对,很顺从地入住了单人病房。
一部分体检报告当晚能够打印出来,也有了初步的评估,另外的需要明天中午才能有结果。
林秋宿向医院预约了专家问诊,今晚先配几盒舒缓的口服药,还有两瓶注射液。
目睹兄长的手背扎了针,被挂上点滴,林秋宿还向护士确认了下输液速度合不合适,会不会让人觉得疼。
等护士解答完,他礼貌地说了谢谢,还一路送对方出门。
在林秋宿离开病房的时候,一直抱着胳膊靠在窗边的谢屿出了声。
“请的律师能摆平么?”他问。
不用挑明了说,具体指的是什么事情,在场两个人心知肚明。
“能处理得很干净。”林观清看着透明液体被一点一点推入血管里。
之所以邹家曾经敢那么嚣张,是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即便东窗事发也不过是被上门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