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的春日,露台上栽培的松月樱亭亭立着,花蕾含苞待放,有几株的枝头已经盛开纯白花朵。
淡雅气息随暖风飘散,带着香精模仿不了的清新甜意。
三月的花瓣落在林秋宿脚边,在他不自觉后退半步时,被无意地轻轻踩住。
搂、搂一下?
林秋宿抿起嘴,刚攥起软质皮管,准备给小番茄苗浇水。
但被谢屿一通打岔,他表面装得冷静淡定,实际心不在焉,打开水龙头后没注意,手歪了全部浇在身上。
林秋宿低头拍了拍衣服的水珠,急忙说:“这管子太滑了拿不稳,我要去换件衣服。”
觉得这种表现太笨拙,他懊恼之余,生怕谢屿嘲笑,暗落落瞥了对方一眼。
谢屿姿态不变,接收到了林秋宿的视线,慢条斯理地笑起来。
“需要我帮忙脱?”他贴心询问。
话音落下,林秋宿差点翻白眼,头也不回地跑去了房间。
他去衣帽间换上了谢屿的衬衫,尺寸偏大但不夸张,正好垂落在腿根处。
出来的时候,谢屿正和同事打电话,交谈声从书房里传来。
“我不在公司里。去哪里了?私人约会。”
“谢谢你关心我的感情进展,刚才被火辣邀请看腰围,我想帮他量一下,然后他又让我滚。”谢屿开玩笑。
林秋宿受不了他这么扭曲事实,走到书房里去,作势捂住谢屿胡说八道的嘴。
谢屿坐在工学椅上,不畏强权威压阻挠,被蒙着嘴巴口齿不清地讲话。
“现在我自觉不凑过去讨嫌了吧,他转头来对我动手动脚,对黏人精没有办法,先挂了。”
挂断电话之前,林秋宿清晰地听到对面同事发出震惊的疑问。
“你真的在约会么?Island你受到迫害了就扣个1好吧,声音怎么听上去像是被绑架马上要被撕票了?”
绑匪小秋也不知道人质谢屿怎么这么乐在其中,默默松开之后,随即被对方反握住。
继而林秋宿垂下浓长的眼睫,看着谢屿偏过脸,在他手腕内侧落下了一个吻。
林秋宿问:“到底谁黏人,你怎么亲来亲去?我可没有拆你的男德牌坊,是你自己贴过来的。”
谢屿关注点落在其他地方:“你的手怎么经常这么凉?有讲究吗,因为平时缺少锻炼?”
林秋宿说:“小时候身体不怎么样,换季的时候总要生病,长大好很多了,体温会稍微低一点,没有别的影响。”
谢屿猜测:“换季忽冷忽热,小孩子乱穿衣服就容易着凉。”
林秋宿附和:“嗯,不过我那时候也很娇气,就算特意捂着,照样会生病,根本躲不掉发烧。”
看护好一个小孩子很难,并非花了时间就可以顺顺利利。
那是一个脆弱、好动又不受控制的存在,即便费心费力,有时候也难以尽如人意。
林秋宿分享着,说:“爸妈领着我去打吊瓶的话,会给我讲故事,但林观清都一边赶作业,一边吐槽我不是他弟,是他债主。”
谢屿道:“你爸妈真好。”
林秋宿弯起眼睫,认可谢屿的这句评价。
过了会,他又说:“他们都是很温暖也很坚强的人,妈妈确诊胰腺癌之后,没有在我面前崩溃过,只和我说她是不合格的妈妈,我还那么小,她就不能照顾我了。”
谢屿愣了下,说:“这样么?”
“对,她那天确诊了胰腺癌。”林秋宿说,“你知道它的治愈率吧?”
谢屿顿了下,之前听说过林家母亲久病不愈,却没想到是这种棘手的可怕疾病。
这么看起来的话,林母能够扛那么久,更像是一种奇迹。
林秋宿嘀咕:“但我没接受她的道歉,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
谢屿不解:“遇到这种意外,没人有错,为什么愧疚?”
林秋宿说:“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妈妈遇到很难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会做,没有能力帮助她,是个不合格的小孩。”
谢屿安静片刻,忽地捏了捏林秋宿的掌心。
林秋宿的手已经被他焐热了,可他没有放开,反而在双手间包裹得更紧。
“你也是最好的小孩。”谢屿道,“如果让你妈妈打分,她会给你一百分的。”
林秋宿笑起来:“我现在也觉得是,不过,希望她打分的时候,先请给她自己满分。”
他从小就很乖巧,也因为性格更安静内向,而得到了父母的更多关心。
放在往常,这其实是非常值得自喜和炫耀的一件事。
可出了意外后,这些爱意变成了深沉的歉意,而林秋宿并不需要他们自责。
“爸妈向我道歉的次数太多了,爸爸请假陪妈妈去大城市看病,回来必须上班赚钱,没空参加亲子活动,我一点都不怪他,他却和我说对不起。”
“还有爸爸带妈妈去国外好几个月,找那些前沿的研究团队治疗,但没有什么效果,也是在家门口见到我以后,一直和我说抱歉……”
家里氛围一直温馨,爸爸想方设法挽救,妈妈也一直努力配合,林观清主动担负了许多大人的责任,林秋宿也听话地任由安排。
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放弃,也没有任何人被放弃。
但有些方面,实在是无法顾及,就显得力不从心。
比方说,这个富足的家庭逐渐拮据,以及小儿子过于年幼,理应被好好照料,却没得到最妥善的看护。
他们自觉这方面有所亏欠,对待小孩的时候,态度日益小心细致。
实际上彼时的林秋宿已经很懂事,能够明白这个家庭的难处。
面对父母流露的内疚和惋惜,他敏锐地全部捕捉,从而对这份感情的厚度清清楚楚,其实心里不太是滋味。
谢屿道:“他们很爱你,你要好好收下,然后更爱你自己
。”
林秋宿小声嘟囔:“我有这样做。”
谢屿撩起眼帘,打量他表情上的每个细微变化。
看着林秋宿从轻快变得低落,再从低落变回了平静,他缓慢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