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伸进了大伯母的手里,“你摸摸——好冷哦!”
折绾笑得不行,给她吹了口暖和的气,道:“你们先在一边玩一会,我还有事情要做。”
她想多做几个装茶叶的样式。若是所有的茶叶都用瓷器装肯定不可能,这是要给那些大户人家送的,但普通人家买不起。于是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她选料材,孙三娘决定最后的样式,两人商量了一个月都没有决定下来。
莹姐儿却扯了扯她的袖子,看向川哥儿,“你快说啦!说完了咱们出去玩,也不耽误大伯母的事情。”
折绾就看向川哥儿,“是有什么事情么?”
川哥儿就看莹姐儿,莹姐儿:“你自己说啊!”
折绾并不着急,只是坐下来,道:“你慢慢说。”
川哥儿支支吾吾,“我觉得……觉得母亲待我不亲近。”
折绾哦了一声,“是吗?”
川哥儿嗯了一声,“是。”
他说完就不好意思了,“母亲,我没有别的意思。”
莹姐儿:“他是想跟大伯母亲近亲近啦。”
然后得意道:“就跟我一样!”
折绾便静默下来。良久才道:“因为你不是姑娘吧。”
她说,“莹姐儿是个姑娘,就跟雁雁一般,我跟她们会亲近一些。”
莹姐儿恍然大悟起来,“我就说嘛,就是升哥儿和阿隼哥哥,大伯母也从来不抱的,只抱我和雁雁姐姐。”
川哥儿无形之中松了一口气,“是这样啊。”
折绾抬眸看向窗外,“是,是这样。”
川哥儿和莹姐儿欢欢喜喜的出门去了。折绾怔怔好一会儿,这才站起来,捧起一个花瓶,用颜料照着它的颜色调,最后调得差不多了,她喊蝉月进来,“将这个花瓶和调料盒子送去勋国公府给勋国公夫人。”
蝉月哎了一声。
折绾又拿出一张纸来,“这是你的卖身契。”
蝉月愣了愣,“什么?”
折绾温柔道:“你的卖身契,我从母亲那边要来了。”
整个家里奴仆的卖身契都在赵氏那里。折绾去要的时候,直说是刕鹤春同意的,赵氏正苦恼如何跟刕鹤春和好,便不情不愿的给了。
还骂道:“放吧放吧
——你放了出去,便别补人。”
折绾笑着道:“人是够的,多谢母亲关怀。”
赵氏便拿着此事跟宋玥娘抱怨:“她好像棉花成了精,一拳下去都是软绵绵的,我骂她也难受。”
谁说不是呢。
宋玥娘本还在跟赵氏僵持生疏,听闻此话便也忍不住说几句,两人竟然就这般和好如初了。
于是,赵氏便更加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折绾将这份卖身契放在蝉月的手里,“你去完勋国公府后,便去找素膳,她去过衙门一次,想来也是熟悉的。”
蝉月眼眶湿润起来。
折绾掏出帕子给她擦擦眼泪,“别哭,这是你应得的。”
蝉月保证,“我肯定不给少夫人丢脸,我也学了闽南话呢,就是要我去闽南,我也是愿意的。”
折绾:“不着急,你且跟着素膳学着。”
她说,“敢放你出去,便能养得起你,你不用担心后面的路难走。我已经跟素膳说了,你往后就跟她住着,她有两座宅子,平日里住在离花草铺子里面近的那一家,你也住那里,你是去过的,记得吧?”
蝉月猛点头。她肯定是记得的。不仅记得,还暗自羡慕过。
她哭着道:“少夫人,我一定会好好学,我算数也不差的。”
折绾摸了摸她的头,“去吧,东西慢慢的回来收拾,今日先去做件大事。”
蝉月激动的出了门。文月过去跟着,“蝉月姐姐,少夫人怎么说?”
蝉月没把卖身契的事情说出来,只道:“你若是有心思,便跟少夫人明说。”
她之前也是明说的。
“少夫人是个好人,会怜惜我们的。”
她出了门,先去勋国公府。孙三娘拿了东西很满意,觉得折绾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好了,她还让蝉月等一等,“你家主子说,她嫁过去的第一天你就认准了她,是个很有决断的小丫头。”
她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我娘家的东西,是我跟人比赛骑马的时候赢回来的。便给你了吧,望你日后能顺顺利利的。”
蝉月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她晕晕乎乎的接了玉佩去了铺子里,素膳早就等着了。她说,“你先换件衣裳。”
蝉月:“还要换衣裳么?”
素膳点头,笑着道:“自然了。”
她小声问,“姑娘之前没跟你说啊?”
蝉月:“说了,说是这几日就能走,但没说是具体哪一日。也没说……没说给卖身契。”
素膳:“她怕出意外!”
她最懂姑娘了,“对你这般的大事,没有做成之前,她是不会先说的。肯定是拿到手了,这才告诉你。”
她带着蝉月上跑下跑,最后拿到那份户籍文书道:“喏——下次就是你带着其他人来做了。”
蝉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素膳带她去吃了一顿酒,两人窝在小屋子里面给素兰写信,告诉她蝉月也出来做生意了。
素膳道:“素兰之前就说你是个果断的,肯定会来。”
第二天去了铺子里,周掌柜笑着道:“你跟着素膳先待在花草铺子里面做事,什么都先学一学,看你擅长做什么。”
蝉月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
文月对此很是羡慕,但并不着急,“咱们不能全部走,得一个个的走。”
墨月是不愿意走的,她直接道:“蝉月之前是问过我的,我说我不喜欢外头,我喜欢里面安稳的日子。少夫人是个好人,将来我就是嫁了人,也能继续给她做婆子,我尽心尽力伺候她就好。”
文月吃惊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蝉月选你接手呢。”
折绾的事情并不多,墨月接手很快,她并不喜欢多说,但很细心,折绾跟她相处几日就笑着道:“你真是聪慧。”
能得主子这般的话,便是累死也是值得的,墨月干活更加卖力了。
新来的小丫鬟萱月则帮着打下手,开始渐渐的露脸,她也很机灵,做事也利索,刕鹤春回来的时候还跟折绾道:“你这里人不多,倒是规规整整的。”
折绾还记得他之前抱怨她这里的人不机灵。
如今倒是规规整整了。
……
川哥儿跟升哥儿最近走得很近。于妈妈走了之后,升哥儿受莹姐儿的所托,过来跟川哥儿一起睡。
川哥儿很不好意思,“我自己可以的。”
升哥儿打哈欠爬上床,“你肯定不可以,你看看你,哪里有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
川哥儿有些不服气,“我哪里没有。”
升哥儿:“你哪里都没有。我听阿姐说,你还因为大伯母不抱你哭鼻子了?”
川哥儿:“我没有!”
升哥儿却认定了这个事情,“行啦行啦,你是我的弟弟,我肯定不笑话你。”
两个人躺下说悄悄话,川哥儿小声问,“你母亲平常抱你吗?”
升哥儿本能的想说肯定抱啊。还会亲呢。
但还是忍住了,道:“不会,我都这么大了,多不好啊。”
川哥儿松了一口气,“那跟我母亲是一般的。”
升哥儿就想,川哥儿真可怜。
他和莹姐儿都商讨过了,大伯母是好人,肯定没有说谎。她不是川哥儿的生母,便不能像母亲抱他们那般抱,就跟大伯母也不会抱他一般。
他翻过身,对川哥儿道:“我来抱你吧。”
川哥儿本是要睡着了的,立马就吓醒了,连忙后退笑起来,“不要——抱着好痒啊。”
升哥儿就去挠他的痒痒,两个人笑作一团,刕鹤春站在门外咳了一声。
两个孩子立马噤声,捂住嘴巴藏在被子里不敢动弹。刕鹤春:“快些睡,否则明日起不来。”
他回到苍云阁脱鞋子洗脚,跟折绾道:“都睡着了。”
折绾一边看书一边道:“你往后都去一遍。”
刕鹤春皱眉,“你去不就行
了?”
折绾:“川哥儿是男子,自然是你来管。”
她放下书,“怎么,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管不得?”
刕鹤春还是那句话,“我哪里有空。”
折绾:“让你陪着一宿一宿哄着睡觉了么?让你为他一针一线去缝制衣裳袜子了么?不过是让你过问他的学问,晚间走一趟罢了。这难道不是父亲该做的事情么?”
之前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等孩子出事了他就说:“你怎么管的!”
怎么管的,也是管了的。不比他自己,什么都不管,还要来斥责几句。
刕鹤春却不愿意跟她吵这个。他吵不赢。
她如今的口舌是越发的伶俐,他叹气,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也就是嫁给我了。”
嫁给其他人怕是不会这般好过。
折绾冷眼看过去,“你说什么?”
刕鹤春一本正经:“没说什么。”
第二天为了显明自己其实是做了很多事情的,他没有出去应酬喝酒,早早的就盯着川哥儿温书。
川哥儿正坐在学堂里面跟着武先生读书,一转眼就看见了父亲在窗外站着。
他立马紧张起来,读书的声音也磕磕绊绊了。
刕鹤春皱眉,川哥儿看见就更害怕了。
武先生瞧见叹气,出来跟刕鹤春道:“大人何必要在这里站着,且回去吧。”
刕鹤春:“我再看一会。”
之前没看过川哥儿在学堂里读书的模样,竟然是这般的么。
武先生没办法,只好进去跟川哥儿道:“你父亲只是关心你。”
难得关心,便吓着孩子了。
川哥儿磕磕巴巴的读书,后头倒是习惯了一些,越读越顺了,但记不住。刕鹤春本是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
折绾今日未曾出门,只在花草房里面叫仆从们给各家送些花草出去。自从去年江南那一批人进了京都,风气竟然被带得更加雅致起来。
折绾的花花草草卖得更好了——尤其是江南人家买得多。他们喜欢奇石异花,越是名贵的越是喜欢。
这群进京的人不缺银子,又住在那几条街上,去花草铺子里面买更近,于是花草的生意也好做了。
今年年初,进项就不少。
她看着账本也欢喜。午间正要歇息,便见刕鹤春气冲冲的回来了。
折绾转身要走,被他喊住,“他怎么还是这样子!”
折绾:“你多些耐心!”
刕鹤春:“我多了啊,我都站了一上午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该多管管的。”
折绾:“是啊,你之前怎么就不多管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