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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云山客中过

意识到兰奕欢的意思之后,孟恩心中几分新奇,几分感动。

在他印象中的孩子,都是从小不知忧不知愁地长大,天经地义有着受到长辈呵护的特权,什么都不用多想,可兰奕欢却自己承担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

看他脸上稚气犹存还认真打算的样子,让人觉得又是可爱,又是心生怜惜。

孟恩伸出手来,放到兰奕欢肩膀上,轻轻捏了捏,问道:“欢儿,最近大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兰奕欢道:“也不能说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一年到头都断不了的争端。如今父皇年岁渐大,很多人都着急了。”

林罕忍不住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不是更加应该留下来帮你吗?你这么小,给我们这些大人操心什么去处。孩子,是我们更不放心你啊。”

林罕的话把兰奕欢说的愣了愣。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长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这倒也不光是兰奕欢不受母妃宠爱的缘故,而是这本身就不符合宫廷中的生存法则。

生活在深宫中的孩子,从一出生就得开始学习独自面对危险和伤痛,不能去试图相信任何人,温暖和安慰会让人生出依赖的心,如果坚强的盔甲瓦解,面对的任何阴谋伤害就有可能是致命一击。

光是看齐贵妃对五皇子和齐埘的不同态度就能感受到这一点。

虽然她心里一直认为两人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失而复得的五皇子也十分爱重珍惜,可是跟对待齐埘的宠溺比起来,齐贵妃就更加注重五皇子独立生存的能力。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两人才性格迥异。

兰奕欢这一趟来,也没有想太多,他跟这些人相认的时候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亲人了,可是要怎么跟亲人相处,有了亲人有什么用,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不能再一次地失去,这是他的责任啊,有什么不对吗?

兰奕欢道:“我,我没事啊,我在这里都习惯了。”

林罕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太子的关系是不是一直很好?前段日子太子遇刺,现在他又离开京城了,有没有人欺负你,为难你?”

他其实有点着急,虽然很多事情在宫中已经人尽皆知,但对于住在宫外驿馆里的达剌人来说,他们对于大雍皇宫中的事情并不那么了解,为了怕兰奕欢为难,平日里也并不多打听。

但今天兰奕欢来这么说,林罕就怕他是遇到麻烦了。

虽然彼此之间有着解不开的血缘关系,但实际上要怎样相处,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磨合。

兰奕欢道:“真没人欺负我。”

主要是目前发生的整件事情错综复杂,其中还关系到不少大雍的内政,不好解释。

他想了半天,尽可能简单地把目前的大致事态给面前的两位伯父讲了一遍。

“其实我担心的,主要是有人意图从我的身世上做文章,将太子给牵扯进来,借机

夺嫡,毕竟这整个的阴谋本来就涉及到一些陈年秘密,也该调查清楚。至于我自己,本来就不是真正这边的皇室中人,也无心皇位,其实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兰奕欢笑着说:“我担心你们留在这里会受到波及,所以来提个醒。”

林罕原来就觉得这孩子脾气好,总是笑盈盈的,现在才发现,兰奕欢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带着几分笑,好像满不在意一样,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其实越是这样的人心事越重,闷不吭声地就把什么都给扛了,因为不想依靠别人,所以也不打算诉苦。

林罕犹不放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孟恩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情况我们知道了。”

孟恩对兰奕欢说:“你放心好了,我和你二伯会安排好的。你爹爹那边,我们去商量,你也不用担心他。这阵子自己小心点。”

虽然达剌那边人员较为简单,没有大雍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但两人这么多年也是多少坎坷拼杀过来的,只要他们心里有数,兰奕欢也就不担忧了,于是告辞而去。

近些日子一直下着微雨,眼看天气逐渐转寒,今日只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兰奕欢出了门便撑起伞来。他今天是红伞白裳,长长的束带顺着腰线垂落,在风雨中微微拂动,末梢处绣着的竹叶很快就被打湿了。

兰奕欢以手遮在额前,笑着回过头来,对林罕和孟恩用力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出来送自己,然后便转身快步走了。

两名伯父目送着这个自小就未曾归家的孩子离开,最后只能遥遥看见那一片红色的伞面越来越远,如一片浮荡在水雾中的浮萍。

林罕攥紧了拳头,忽道:“不行。”

孟恩道:“你说什么不行?”

“大哥你方才不应该拦着我的。”

林罕道:“这孩子很明显是打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担着,阿雅思是他亲爹,可能还好一点,对咱们这些叔伯长辈,他到现在还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这怎么行?我得让他知道,他现在有的是人疼爱。”

孟恩道:“他这么多年的习惯和想法,你今天就算拉着他在这说上一整夜,也不会轻易改的。”

林罕道:“那——”

孟恩转过头来,看着林罕,说:“咱们当长辈的,总得实实在在做点什么,才能像孩子证明这些啊。”

*

虽然献王所讲的霸道太子、丑脸侍卫和美丽皇子三人行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齐弼,但因为剧情太过离奇,并没有让他完全相信。

于是又经过了几天的调查,从各方的信息中,齐弼才终于确定了,兰奕臻和兰奕欢之间,绝对不止兄弟之情这么简单,这绝不可能是演的出来的。

他虽然看似冷静,实际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对于这位太子的缜密心思和毒辣手段,齐弼也一直颇为忌惮,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完全控制了正平帝,可迟迟未曾动手,正是因为忌惮兰奕臻以及他身边说集

结的庞大势力。()

幸好啊,幸好他是对兰奕欢动了真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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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是天意成全,到目前为止,一切的计划推进大体都在齐弼的掌握之中。

他透给兰奕臻的消息多半都是真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大雍和东梁两处同时担任要职。

甚至有的时候,齐弼自己也难以分清,他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了。

比起他出生于东梁王室,对大雍怀有深刻敌意的母亲,齐弼的心中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国仇家恨。

之所以选择了继承母亲这一边的复仇之路,与其说是因为耳濡目染的痛恨,倒不如说,他更加喜欢当一个东梁人的感觉。

齐弼一直觉得所谓皇室摆着他们那点威严的样子十分可笑,毕竟当皇帝这件事,除了亲手打下江山的开国之君,剩下的人都只是投对了胎就赢了一半,没什么值得钦佩的。

而对于他来说,他从小便听母亲背着父亲对自己讲了许多东梁的故事,听到东梁初代的君主在达剌夺权失败,又被两国追杀,却凭着一腔仇恨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时候,齐弼心中觉得十分兴奋和向往。

其实他生来富贵,没有缺吃少穿,为生计发愁,也没有被人践踏过尊严,郁不得志,就算他再没有出息,也完全可以过上安逸的一生。

但是他总觉得还不够。

一切都太过平淡和乏味。

当初他亲眼见证了先帝未留遗诏就突然急病而亡,皇位空悬,正平帝这么一个毫无资质的废物在几方势力的较量中被推上了皇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产生的也不过就是如此草率和轻易。

而像他这种真正有头脑有才干的人,却只能在旁边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东梁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十分感同身受,他理解那些反抗者,而东梁的建立,正好像是对达剌和大雍的嘲笑。

你们在那里自命高贵,说什么天命之子,反抗你们的人还不是就在眼皮底下,也让你们无可奈何吗?

什么所谓的忠君爱国,都是些没用的谎话,看看大雍都被治理成了什么样子,既然如此,何不能者居之?

所以,齐弼为了东梁做事,并非他真的像东梁人一样,心心念念地想着对达剌和大雍复仇,而是他由此看到了自己平淡人生中的新方向,喜欢那种毁坏一切秩序的感觉。

于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静静蛰伏着,谋划着。

这是一条很漫长但充满期待感的路。

首先第一步,是他继承了母亲的安排,将自幼跟随母亲离开的小妹齐烟送进了宫。

因为正平帝在登基前就喜欢上了齐烟,更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对她完全没有任何防备,齐烟长年在饮食中下了成瘾的药物,使得正平帝不得不为齐家所操控。

但这些还不够,因为正平帝手中掌握的权力非常有限,不足以给齐弼想要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等着看那些皇子一个个地长大,只要稍加挑拨,他们自己就会

() 相互残杀。

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有另外一张王牌,就是他那实际上从未被调换过的可怜外甥。

调换,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更不需要。

因为兰奕欢在出生不久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但接生嬷嬷是齐弼招来的人,他授意对方粘住了兰奕欢的眼皮,再假意称孩子需要调换,以此让齐贵妃相信了齐埘才是她的孩子,将自己的感情都投注在了齐埘的身上。

齐弼那时已经认出了阿雅思的身份,他这样做,正是为了他日能伺机令齐埘混入达剌的王室而做铺垫。

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齐弼原本对齐埘寄予厚望,有心栽培,可无奈这孩子太不成器,最后也只能成为一步废棋。

但这种长远的布局就是如此,因为不确定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往往还有多手准备。

杀了齐埘之后,齐弼的计划并没有因此而打乱,毕竟他在大雍这一边的安排已经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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