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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养一只小木鱼

……

教室窗外,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响起相机隐蔽的“咔嚓”声。

在峰景传媒的着意维持下,聚焦在穆瑜身上的曝光只高不低,养活了不知道多少八卦小报和营销号。

这些营销号没有立场可言,只是追逐热点。现在林家养子、穆寒春的儿子,当众指控和举报林飞捷涉嫌虐待,更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不断有狗仔争先恐后探头。

家长会虽然要查证身份,但这么多学生家长,总不能一个一个排查,只要用些心思找到门路,总不难混进门。

看见这一幕,老师的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先去办公室。有什么话可以私下里说,不要把学校的秩序搞乱套……”

“我不想去办公室。”穆瑜歉意道,“我需要借助一部分公众的力量。”

老师有些着急:“这是学校,不是你们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这么多人拍照录音,会给别人造成多少困扰?有多少安全隐患?你的同学都做错什么了?!”

老师的语气很沉,带着浓浓训斥意味:“他们没理由被你连累,扯进你的事里……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只考虑你自己的事!?”

对一个才上初中的学生来说,这话已经重得不能再重,在老师的设想里,穆瑜会立刻道歉,去办公室息事宁人。

学校里的老师对穆瑜的态度各异,有惋惜失望的、有不理解的、也有反感和不以为然的,觉得再怎么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谁知道是不是自导自演博流量,吸引眼球。

不是没有试图保护穆瑜、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老师,只是这种老师通常都待不久。要么很快就被调走,要么考核期不通过,不会被留在这所私立学园。

这像是个看不见的笼子——这个世界上并非全是这种人,但林飞捷把少年穆瑜圈禁在这样的世界里,让他的身边只剩下怀疑、质问、排斥、冷眼旁观。

这是种常见的控制手段,长此以往,很多人都会放弃挣扎和抵抗,放弃求救,成为任人摆弄的木偶。

老师皱紧了眉头,错愕地看着眼前小木偶似的男孩仍旧在原地站着,瘦弱单薄的肩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揽着,安静舒展挺直。

“您可以这样做。”穆瑜反手将教室门轻轻合上,“现在不会影响大家了。”

教室的后门被关严,隔开窥伺的镜头,也一并挡住一群探头探脑的小脑袋瓜。

可还是有眼尖的学生,趴着前门窗户看见,老师的脸色又青又白,比刚才还要更难看。

——明明只要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把教室内外分开。

刚才训斥穆瑜自私、连累其他人的时候,老师可是站在大开的教室门旁边,什么也没干。

越是善良温柔的孩子,就越是会掉进这种圈套,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其他人,觉得自己的求救只是添麻烦、自私、连累无辜,于是把声音和血一块儿吞回去。

可这是错的。

被伤害的人有资格求救,这是天经地义。

闪光灯不断,老师站在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的快门声里,又急又恼,险些动怒失态。

偏偏还有学生家长,听了短短一会儿已经不知道传到几手的话,不合时宜地凑过来打听:“葛老师,是真有这么回事?林家虐待小孩啊?()”

要知道,他们这个私立学园几栋教学楼都是林氏捐的。双方长期有合作,不少走艺术的学生都在峰景传媒接受训练,同时也在做少年练习生。

意识世界的不断开发,让人类更倾向于寻求更强烈的刺激,也让这个世界的文娱产业极端发达。

峰景传媒有相当完善的虚拟设备,练习生有了专业培训、又能兼顾学习,家境不佳的有奖学金赞助,这已经是条相当稳定的合作链条,家长们都挺满意。

可要是峰景传媒的老总爆出这种丑闻,事情就立马变了个味道,叫人忍不住多想,甚至疑神疑鬼了。

——听说虐待这东西也上瘾,连养子都能下手,对别人家的孩子还有个好?

——虚拟设备这玩意,说是进去一趟就跟闭眼做了一场梦一样,可要是一闭眼就做噩梦,那跟真遭了罪有什么区别?

——孩子没破皮没受伤,当家长的肯定警惕不起来,那要是有人动了坏心思,不就想干什么干什么?

事情没牵扯到自己身上,总有人无动于衷,甚至替声音更响亮者张目。

可一旦粉饰的太平被撕开,闹哄哄吵起来,就会像是辆原本速度极快的庞大列车,忽然被人夺去方向盘一通乱拧。

倘若没有强有力的手段矫正舆论,将列车重新归位,越是庞然大物、越是飞驰,脱轨得其实越容易。

连系统也忍不住悄悄问:“宿主,宿主,林飞捷真的虐待了这么多练习生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没有。”穆瑜在意识里回答,“他要维护企业形象,不会对练习生下手。”

这个世界的虚拟设备和意识空间,也不是完全没有监管。峰景传媒的练习生培训是有全程录像的,包括意识世界的训练科目,可以随时调阅查看。

林飞捷不会做这种有损口碑的事,他苦心维护名誉,塑造一个完美的公众形象,对外表现得极为慈善亲和、热心公益,不至于在这种小地方出现纰漏。

然而,怀疑一旦产生,就不是这么好平息下去的。

尤其是选在家长会这种时候,闹出最戳人神经的质疑。

用葛老师的话说,这不是新闻发布会,是学校的家长会——可这种私立学园的家长会,家长的职业遍布三教九流,远比新闻发布会的效果好上太多。

舆论发酵起来,不论愿不愿意,峰景传媒和林氏、林飞捷本人,都必须接受调查。

否则的话,就相当于坐实了所谓的“怀疑”,到时候不论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些事,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老师,不清楚这些事!”

葛老师被追问得心烦意乱,沉

() 了语气开口:“请让开!我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不是传这些乱七八糟、捕风捉影的坊间八卦……”

“教书育人教书育人,育人就光育分数,不管别的啦?”有家长不满,“捕风捉影的不说,行,你班这娃娃也不管?”

葛老师寒声道:“他说的不一定是实话,这学生说谎成性,人品有问题。”

“哟!”旁边的家长家里就有孩子在峰景传媒,存着火气,话里都带刺,“怪了,我怎么就觉得这孩子说话有条有理,斯斯文文小大人似的,听着就像真话?”

葛老师气得面色涨紫,说不出话。

他按着手机,不停联络学校的保卫科、联络年级主任和校长,可不论怎么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正焦头烂额间,他一眼看见那学生身边多出来的身影,心头一喜,大步走过去:“您好,是穆瑜同学的家长吗?”

走廊的窗户开着,风有些大,葛老师后背都被汗湿了,被风灌得打了个激灵。

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换了个态度和气伸手:“我是他的班主任……”

只要有条件,林飞捷都会亲自来给穆瑜开家长会,一直陪在穆瑜身边。即使实在忙于工作脱不开身,也会让贴身助理代替,再通过远程视频参会。

这一点即使是放在大半学生家底不俗、公子哥遍地跑的私立学园,也要叫不少人羡慕。

有了林家派来的人,就能让这学生老实点,不闹出那么多幺蛾子了。

葛老师下意识用上了有些殷勤的语气,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您家的孩子状态有点奇怪,刚才还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可能是又有妄想的症状。我们也想和您这边沟通一下……”

高挑挺拔的铁灰色身影隔开人群,拢着穆瑜弯腰检查,正拧开保温杯盖,向外倒加了糖和盐的温柠檬水。

穆瑜自己哄自己,效果其实很不错,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也非常勇敢。

走廊里固然又闹又挤、人影幢幢,应激反应掀起的不适却依然没能占上风。

他被他的树揽住肩背,接过保温杯盖,小口喝完电解质水,眼睛里透出些安稳的笑影,然后闭上。

荣野抬起手,轻轻触摸他合上的眼皮。

那是一棵树最小心的力道,温暖覆落的指尖,藏有精心筛选过的太阳。

要最轻柔、最暖和的精选阳光,最好纯净透明,里面加上微风声,再加三分之一的婉转鸟鸣。

荣野慢慢抚摸他的人类微红的耳廓。

等他将手收回时,嘈杂声也被榕树隔开的小世界屏蔽干净。

荣野牵住穆瑜的手,站起身:“他说了什么?”

葛老师挤出来的笑容一滞。

这次来接穆瑜的“家长”,看起来比葛老师想的年轻,更像是个身量个头窜得太快的高中生,不像是林氏派来的助理。

可也没准是林家的旁支,家大业大的家族总有不少分家,谁都知道林飞捷没有子嗣,将来的财产少不了要

分下去。()

比起一个装点门面的“养子”,反倒是旁支这些分家子弟身份更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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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老师迟疑了几秒,才又低声说:“可能对贵企业的影响不好,不太适合当众说。这里什么人都有,我们建议您还是……”

“哦。”荣野慢慢地说,“原来你听清了。”

葛老师僵在原地。

“你想压下事态,是怕对我们影响不好。”荣野抬起视线,“你很尽心。”

葛老师的脸色白了白,冷汗唰地落下来。

——他的说话声非常小,那些家长碍于林家的规模地位,不敢靠得太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可这是哪冒出来的愣头青?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都不清楚?!

“不不……您误会了!”

葛老师连忙提高音量:“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家长把话打断:“他是故意的!他刚才就是故意的!”

“他听清了!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想管!”立刻有家长反应过来,“这算是包庇了吧?!说不定他跟林家就是一伙的!”

“好啊,当着我们趾高气扬,看见林家来人了就赔笑脸。”

又有人说:“平时不会也这个样吧?我们家孩子挨那些少爷欺负了,这边雷阵雨,那边阳光灿烂?”

“为什么要这么干,是不是因为有内幕?是不是收林家钱了?”

“所以这些事都是真的?要不是真的,为什么要压下来?”

“林家应当给个说法,为什么不准我们问明白?”

……

赞助生大多家境困难,上别的私立初中凑不够学费,又没有学籍上本地的公立高中,所以才会接受所谓的“赞助”。

说是赞助,其实就是私立学园免费招收些成绩优异的学生,用来提升学率、刷好名声的。

这些家长未必念过太多书,却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不知道多少年,自有一套对付这种人的办法。

葛老师被他们质问得满头大汗,几次开口想要反驳辩解,又被强行打断。

他原本没这么多想法,现在却有口难辩,只能一个劲地后退。

他希望班里的学生出来制止这些家长——这个年纪的初中生最怕丢人,受不了家长这样吵闹,就会出来扯着家长快走。

可偏偏后门被穆瑜关上了,学生都在教室里出不来。

没有学生跑出来拦,家长越闹越凶,传言也迅速演变得更离谱。

一会儿的功夫,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起了峰景传媒虐待无辜学生,学校老师公然做帮凶。

“请注意言辞!”葛老师气得快疯了,厉声开口,“我们完全可以告您诽谤——我校有这个追责的权力!”

葛老师不可能承认这种诽谤,顾不上风度,用力推开几个人:“我们只是学校,不是社会监督机构,没办法对这种质疑给出回应!”

“如果你们有怀疑,觉得有什

() 么地方不对,那就去调查取证,不是在这里闹!”他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诽谤污蔑是要定罪的,就算你们不在乎,也替你们孩子的前途想想!”

这一番话把大旗拉得很足,加上气势撑着,居然真压制住了局面。

家长们的死穴无疑是孩子的前途,闹起来是因为马上要中考了,不少学生其实都打算走艺术这条路,担心峰景传媒真不干人事。

但要说因为这个真被扣上什么“诽谤”、“污蔑”的帽子,影响了孩子的中考,就更得不偿失。

家长们面面相觑,原本激愤的情绪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您是老师,我们不如您了解学生,可能您说的对,也可能不对……这个没法定论。”

一个戴眼镜的家长走过来,示意其他家长降低音量,又转向葛老师:“不管怎么说,这是您班上的学生。”

“一位您班上的学生,跟您说他在家里挨欺负了、被虐待了。”

那家长示意靠在荣野臂间的穆瑜:“你们老师不管?”

葛老师本就觉得这学生添乱得要命,被诘问得气急败坏,一时急道:“自己弄出来乱七八糟一堆破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管?!”

这话本来也是他的心声——他想不明白林家为什么要惯着这么一个拖油瓶,甚至把人塞进升学班里来。

像这种学生就该在家里请家教,或者是去那些专门给公子哥设置的所谓“特长班”,不该来正经想要好好念书的班级捣乱。

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该好好读书,不该招惹没用的是非。

静下心来,考个好成绩、寻个好出路,才是最重要的。

自打接手他们这个班级,葛老师有意无意,经常在话里话外透出排斥,穆瑜就这样无形和全班人对立起来。

十几岁的孩子容易受老师态度影响,哪怕穆瑜明明什么都没做、大半时间甚至都在请假,也依然成了班中的异类。

……可以被所有人随便欺负、随便排挤、随便拿出来议论嘲讽,不属于他们这个集体的“异类”。

葛老师满意这种结果,这种满意没有明确的缘由。

或许是因为这样就有了清净,其他学生可以因此而不受打扰专心学习,或许是因为有些大人的所谓“成就感”就是这么拙劣。

看着班上的同学听自己的话、做自己要求的事,集体孤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学生,仿佛有了无形的统治力。

这是种隐蔽的扭曲傲慢和自得,葛老师给这种行为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为了其他同学好”,是“惩恶扬善”。

不是所有的老师都配得上“老师”这个身份。

葛老师已经被闹哄哄的家长挤到了教室前门,他烦躁得不行,想进教室躲躲清净,刚转身要进门,那扇门就“轰”地一声重重拍上。

葛老师的一只手被门重重夹了一下,手指迅速肿胀,变得青紫。

要不是退得快,教室的门差点就要拍上他的脸。

他痛得险些站不稳,满头大汗地把手用力抽出来,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教室门顺着最后这一点力道关严,葛老师又痛又羞恼,快气疯了,剩下那只手重重往门上拍:“快打开!谁关的门?!”

“……风,风关的,老师。”门里有学生小声说,“我们忘关窗了,走廊窗户一开,风太大,把门刮上了……”

葛老师咬了咬牙,他有了台阶下,顾不上是真是假,满头大汗忍着疼认了:“把门打开!”

里面的学生连忙晃了几下锁,叮叮咣咣研究半天,语气听着又急又无措:“锁,锁撞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不开……”

十几岁的学生还不太会把谎说得天衣无缝,有几个家长眼尖,看见了悄悄被拧出来的、反锁住教室前门的锁舌。

后门也被不动声色打开,几只手探出来,薅住穆瑜,把人拽进了教室。

——十几岁的学生,的确没长成、没形成完整的价值观,容易被老师和大人影响。

可十几岁的少年人,也不是没脑子、没立场、没有自己辨别的能力。

他们听得清楚,他们的老师说,不会管一个求助的学生。

挨打了不管,被虐待了不管,自己家里乱七八糟那些破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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