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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晋|江首发

低下脸,指尖胡乱把弄着刚刚才做成的那只玉簪。

半晌之后,她支开话题:“明日,仪典结束之后,我有事想跟你说……我有一件事瞒着,还没告诉你,你答应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专门让小鸟,把凤羽放在晏临则桌上,让他赖都赖不掉。

明日仪典,他肯定会来。

“你的事情,你来决定。”晏钟渊道,“我哪里有生气的资格。”

说得很真诚,不是话里有话。

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姜陶陶又抬起脸,看着他。

贝齿反复碾着唇,有点纠结:“你……”

他回望,从善如流地接道:“我没有瞒你的事。至多是记不起来了。”

姜陶陶懊恼地瞥了他一眼,“哥哥,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你的伤——”

“恢复得很快。”

“那你明日可以跟我一起吗?就在我后边。”

晏钟渊稍加考虑,便直接答应了。

凤凰掌重生之秘,用来解释他的复活,可以很轻易地说服九重天众仙,掩盖掉锁魂别的存在。

这种有悖天道的秘术,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且,如此一来,就可以告知天下,是姜陶陶帮他重获了新生。

若是说,在这之前,凤神只是众仙心头一个只存在于古籍上的象征。

如此一来,就是实打实的恩人了。

于各方都有好处。

唯独跟晏钟渊道别后,宗星洵连忙过来插了一手,完全不同意:“姐姐,这是你的仪典。晏钟渊来做什么?”

“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姜陶陶摸了摸他的发冠,就跟哄小狗一样,“你也是。”

“小宗,我是想,他站左边,你站右边,给我平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庆典当一次左右护法……哦,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宗星洵当然不可能说不愿意。

但他还是想让晏钟渊离远一点,又没办法直说。

想了想,十分义正言辞地道:“那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晏临则来了,看见这一幕,会不会节外生枝——”

“啊?”

姜陶陶怔住,反问:“他来了,不是正好吗?”

这回换宗星洵怔住了。

“晏临则来了,看到他哥哥重塑肉身,又在我这里得到了厚待,肯定会很喜出望外。

趁着这个其乐融融的团圆氛围,我们正好把所有事都说开,不是非常合适吗?”

姜陶陶解释了一遍她的想法。

说完之后,忍不住在心底赞同,她的构思真的挺好的。

宗星洵扯了下嘴角,神情却有些古怪:“——你真这么觉得?”

她反问:“不然呢?”

“…………”

这一回,宗星洵没有别扭着语气,扯东扯西、暗自阻拦。

相反,他很干脆地点了点头:“你到时候要见那么多人,也不方便。我去帮你说合一下他们兄弟俩。”

姜陶陶觉得非常妥:“好啊,那你记得先代我解释几句,免得晏临则弄不清楚情况。”

宗星洵又扯了下唇,笑意很不明显:

“那当然,不用你说。”

*

天外天,顾名思义,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圣地。

别说下界了,就是仙界的九重天与昆仑境,也没有与它连接的通道。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他们踏进天外天。

也是千百年第一次,他们有幸见到凤神的真容。

天际边,络绎不绝地涌出一批接一批的身影。全都是顶层位面的顶层人物,才有这般资格。

最多的,当然是来自九重天的众仙。

绛朱站在最右侧,一袭红衣。比交接仪式和举行花祀那日,还要隆重上数百倍。

无论之前有几道劣迹,在这个时候,她仍然是朱雀族的玄女殿下。

只不过,绛朱并没有听到往日里很平常的恭维跟惊叹。

相反,都是些私私窃窃的议论声。

有的是在嘲笑她花祀失败,害得整个朱雀族失去了凤凰的庇护。

有的是在说她心狠,花祀之后为了脱罪,把宠爱多年血浓于水的妹妹绛雪,都直接流放去边境了。

绛朱脸上的表情,逐渐无法维持。

当听见仙君的名衔之后,她心头的暗恨几乎决堤,再也忍不住。

“有什么话啊,怎么不当着我的面说??”

对方止住了话柄。

绛朱偏过

头,故意露出那刻着半鸾纹的发饰,仿佛是在暗示着她即将在仪典中获得的超然身份。

对上另几位女仙的脸,扬起下巴,十分高傲地淡笑起来:

“九重天之上,除了我百年前有幸,还有谁得到过凤神的青睐?

凤凰之火普照天外天,你们说的什么,上神都听得一清二楚。”

接二连三遭遇各种事后,现在的绛朱,在晏临则面前保持从容,已经很勉强了,根本不想在这群人面前再装模作样了。

反正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好话。

不过,这所有乱糟糟的事,都会在参与完这次仪典之后,变回原样。

如她所说,她曾经受凤神青睐,是九重天唯一得到过上神讯息的人。

如今若是能当面得到凤凰的一句话,证明那次花祀失败,不是她的错,是整个朱雀族没保护好仙蕊的错。

那么,她的玄女之位,依旧可以牢牢稳固,甚至更高。

至于仙君……

绛朱还记得,晏临则之前问过一句,她是不是花祀失败了。

仙君修为高深,定然应该更倾心于修为高于其他女仙的女子。

是她花祀失败,给晏临则留下了些不好的印象。

再加上当时姜陶陶死得突然又惨烈,外界传言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晏临则才会胡乱说出那番伤人又羞辱的话。

等这次仪典后,也一定会变回以前那样的。

绛朱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望向很远处,那道几乎快看不见的背影。

晏临则并没有跟任何人待在一起,走得很是匆忙。

自那次事故后,这是他第一回,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众仙好奇地一瞥,就瞥见仙君那满头雪白。

联想起突降的天劫,心底止不住发麻,纷纷嘘声收眼,不敢再看,更别说议论一个字。

只有这里无处不在的凤凰火,暖融融的,能勉强驱散他们心头的畏惧。

晏临则并不在意旁人。

直到凤凰台前,才停了下来。

他指腹仍捏着缨穂,抚了两下,抬眼望向面前一片耀眼的金红。

按照以前的习惯,晏临则不假思索地想要仙力探测下此处。

不过,刚刚一动,就听见道提醒的男声:“仙君如果不想被结界反噬,还是收敛点比较好。”

阴阳怪气之下,难掩熟悉。

晏临则掀起眼皮,正正看向来人。

饶是他神情再冷凝,也不免愣了一会儿。

宗星洵穿着一身绣金紫袍,朝他笑得十分春风得意:“这是看在仙君跟我曾经见过一面的份上,我好心。要是不听,我也没办法。”

除了凤神,谁可都没有资格,在凤凰台里动用仙力和术诀。

晏临则的心却全然不在此。

他定定地望着宗星洵,一个一个字往外蹦:“见过一面,是在流月殿里?”

“不然呢?”

没有认错。就是那夜来找姜陶陶的“司命星君弟子”。

晏临则眯了眯眸,对上那双刻薄又含笑的眉眼。

烦躁不耐的心,像是被泼了盆冷水。

明明天外天如此温暖宜

人,他却骤地感觉凉了下来。

心头,渐渐滋生出一点一点的异样。

有些荒唐的念头升起,还没理清,就被他下意识地快速否决掉了。

长指捏在一起,晏临则垂下眸子,良久后,神情似乎才恢复平常。

没有跟宗星洵过多客套,甚至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他擦肩而过,径直走了进去。

身后,只听见青年凉凉地笑了声,充满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晏临则没有理会,手指又抚了下缨穂。

心底在告诫他自己,要镇静下来。

他原本是甩开了众仙,一个人遥遥领先来到了这里。

这几番推延,竟还是最后一个到的。

当仙君站定在所有人之前时,仪典正好开始了。

三青鸟变回小山般庞大的原身,冲到凤凰台周围,绕台九圈,仰头发出一声长鸣。

紧接着,凤凰台里外,都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应和。

上古血脉绵延至今的瑞兽,甚至凶兽,低下对神仙都无比高傲的头颅,虔诚又尊敬。

其他已化成人形得道成仙的上古兽族——朱雀,重明,毕方,亦是不例外。来到这里的所有族人,都齐齐匍匐下去。

百鸟朝凤。

他们自然该是第一个对凤凰表达忠心,再第一个得到凤凰恩典。

红日当头,驱散雾气,将高台上的每一寸都照得发亮。

火红的鸾纹衣袂被风逗弄吹起,划出道如波般的弧。

有人余光瞥见,却敬畏得不敢窥探。

一切都是如此庄重又祥和。

唯独在人群最首,突然听见“哐当”的剧烈声响。

古剑跌摔在地,将玉砖砸开道道裂纹。

齐刷刷的目光,瞬间都投向仙君。

而晏临则,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

他瞳孔猛地收缩,惊愕到了极致。

脑海里一阵紊乱嗡鸣,连带着经络里的仙力都在胡乱震动,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狭眸暗红,已然被激出了点点血雾,却还在紧紧盯着那道火红的身影。

不会认错的,就是隔得再远,他也不会不可能认错……

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活生生的姜陶陶。

但这只在他面前孱弱无力的小雀妖,正一袭华服,受万兽敬仰。

正站在……凤凰该站的位置上。

比他记忆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光彩照人。

第一眼熟悉,第二眼陌生,令他快要分辨不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晏临则手里还捏着那只缨穂,却已经不自觉地指骨泛白,青筋凸起,用力到肉眼可见的发抖。

高台上的人,也看见了晏临则。

看见他的白发,和他异常的反应,好像很是惊讶,上下扫了几眼,便立即转过头,像是在求助身边的人。

——连愕然的表情都一点不变。

晏临则清醒过来。

那真的就是他要找的,找了这么久的人。

他滚了滚喉结,试图从喉骨里挤出几个语调晦涩的字眼,嗓音却已经近似

嘶哑,离得远了,都要听不清。

“陶——”

话音刚起,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一身竹青的身影微侧,抬袖遮住了姜陶陶惊讶得有点失态的眸子,亦是阻隔了晏临则看她的视线。

以这小小的举动,试图让气氛稍微冷静一下。

果不其然。

周围都凝固住了。

晏临则的神色,也凝固住了。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那跟他容貌肖似的男子微蹙起眉,抛给他一个提醒乃至警告的眼神。

又垂下眼,语调温温润润地低笑道:

“陶陶,你再看阿则,我会吃醋的。

要不然,我还是先带他下去?”

那语气,那神情,似乎是想缓解尴尬,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但字句里透出来的熟稔,就是容易让人听出些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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