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天气又更寒冷了一些。
还好东宫内烧着地龙,屋外冰雪尚未完全融化,屋内却温暖如夏。
郦妩天天窝在暖阁里,穿着春夏季的衣裙,还总是喜欢赤着双脚在屋内走来走去。毕竟木制的地砖都被烤得暖烘烘的,踩上去,热意熨帖着脚掌心,颇为舒适。
她向来恣肆,东宫内又只有她这么一位女主子,宫人即便一开始有些惊讶于太子妃居然赤着双足,但因着训练有素,所以垂头敛目,不会过多关注。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这日,又下了一场雪之后,天气放晴。用完午膳,郦妩抱着小白猫汤圆倚在窗牖边的美人榻上赏雪景晒太阳,黑雾趴在榻脚边。晒着晒着,郦妩困意上来,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临近年底,萧衍自回宫后就早出晚归,忙个不停,及至腊月下旬,到了今日,才好不容易有空早点回来。他脱去狐毛大氅,走进内殿,一眼便瞧见了睡在窗边美人榻上的郦妩。
为了透气,窗牖只是半掩着。屋外冬雪覆盖,银装素裹,粉妆玉砌;屋内美人卧榻,酣然沉睡,慵懒恣意。
郦妩睡觉从来不老实,这会儿盖在身上的薄被又被她挥开了,只护住了腰腹处。她斜斜地仰躺在美人榻上,一条小腿在榻沿垂下,整个人睡得乱七八糟。下面一只嫩白的脚丫子从裙摆处露出来,上面凌乱的襟口现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此刻那只雪白的猫咪还在她胸前不安分地走动,软绵绵的肉垫,在美人露出的半片雪峰上踩来踩去,一踩一个柔软又迷人的窝。而那只黑狼趴在地上,微微直起上身,毛茸茸的爪子也时不时在郦妩垂下来的那只白嫩脚丫子上搭一下。
萧衍眉心直跳,连忙走过去,一脚将黑雾踹开,又将汤圆从郦妩身上拎了起来。
“嗷——!”
“喵——!”
一狼一猫,连声抗议。
候在外殿的琉璃听见这声响,正要进去,被德福拦住。德福对她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走远了。
“出去。”萧衍沉着声音道。
这话是对黑雾说的。话音刚落,黑狼不仅自己走了,还自觉地将小白猫一并叼走。
躺在美人榻上的郦妩被这一连串动静给惊醒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萧衍,唤了一声:“殿下。”
萧衍没说话,在榻沿坐下,将郦妩抱了起来,伸手就去捉住她露出来的脚丫,探探是否冰凉。
还好是暖的。只不过,这小巧的纤足握在掌心里,柔软又细嫩,手感极好。萧衍有些爱不释手,忍不住握在掌心里把玩起来。
温热的指腹在柔嫩细滑的脚背上摩挲,郦妩脚趾微蜷,却被他握得更紧。察觉到太子殿下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郦妩才要用力挣开,就被萧衍一把按回了榻上。
明明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仿佛着了大火。
大火肆虐,热意将人笼罩得透不过气来。地龙温度本来就高,这
会儿郦妩更是觉得热了,却推又推不开,只能被迫沉浸在这漫天漫地的狂热里。()
平日里在人前一副高贵冷肃模样的太子殿下,在这种事上着实有点蛮横且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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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快要掌灯时分,郦妩才被抱进浴殿,泡在温水池中。她奄奄一息地靠在萧衍身前,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了半杯水,才缓过一点气来。
一双水眸春意未散,微恼地瞋了面前的人一眼:“你知道克制二字怎么写么?”
萧衍笑着又喂了她半杯水,然后低头在她润湿的唇上亲了亲:“已经很克制了。”
郦妩:“……”
她暂时不想跟他说话了。
沐浴完,穿戴好衣裙,萧衍又将郦妩抱到前殿。德福和琉璃他们连忙机灵地张罗人迅速传上晚膳。
用膳时,萧衍道:“明日是小年,孤陪你去岳父岳母那边,先陪他们吃个饭。”
“好。”郦妩点头。如今已经出嫁了,今年除夕她是肯定没法与家人吃团圆饭的,能回去陪他们过个小年已是很不错了。
次日,标有东宫徽记的马车载着郦妩和萧衍去了安国公府。
今日小年,安国公郦崇和大公子郦殊自然休沐在府里。府中里里外外也是早早除尘装扮,窗花贴好、红灯笼早早挂起,颇有年味气息。
郦妩和太子,与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个小年饭。
吃完小年饭后,年事已高的郦老太太便被嬷嬷扶下去歇息了。郦崇和郦殊陪太子在花厅用茶闲话,明月郡主、桑瑜和郦妩也坐下喝茶,奶嬷嬷抱着小公子在花厅里凑趣。
郦殊和桑瑜的小公子如今已有四个月大了,长得白白胖胖,俊俊俏俏,十分讨喜。
桑瑜从奶嬷嬷手里接过小公子,郦妩连忙凑上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娃娃软嫩的脸,见小娃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她笑得极为开心。
正与郦崇和郦殊闲聊的萧衍见状,目光朝这边瞥来,视线落在郦妩的笑靥上。
明月郡主见太子一直盯着自己女儿,又见郦妩腹部平坦,想起他们成婚大半年都毫无消息,更是记起郦妩天生体寒,不易有孕这件事,一时间难过不已,情不自禁地抹了抹眼角。
安国公郦崇见妻子流泪,忍不住起身,走到她身旁,关切问道:“阿月,怎么了?今日太子与太子妃陪咱们过小年,应该开心一些。”
见状,桑瑜将孩子继续交回给奶嬷嬷,和郦妩一起上前来,关心地问:“娘,你怎么了?”
萧衍和郦殊也连忙走过来。
明月郡主见大家全都围过来了,忍不住瞪了郦崇一眼。本来盈在眼底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夺眶而出。
明月郡主瞥了瞥萧衍,然后又看向郦妩,眼圈微红:“都怪我,当年若不是我服用了太多避子汤,导致阴寒之气都传到了央央身上,也不至于让她如今子嗣艰难……”
郦崇微微一怔,眼底闪过浓浓的自责。走上前来,牵住明月郡主的手,愧疚道:“阿月,这事
() 不能怪你,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央央。”
事态发展出乎意料,一屋子人,全都沉默了。
桑瑜悄悄地对奶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奶嬷嬷将小公子抱出去。花厅内的下人丫鬟等也全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这些涉及到安国公和明月郡主的私事,萧衍一时不好插手。
最终郦妩打破了沉默。她走上前,一手牵住明月郡主,一手拽住郦崇的袖子,微笑道:“娘,你和爹爹都不要自责了,我从来没有怪你们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样都是好的。再说了,如果没有父亲和母亲,哪里还有我的存在呀?”
几句话将明月郡主和安国公又说得泪目了,连安国公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明月郡主的泪水流得更凶了,郦妩松开手,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娘你别担心啊,我会没事的。小时候祖母不是给我算过命嘛?说我吉人自有天相,凡事自有贵人相助……”
萧衍及时走过来,牵起郦妩的手,对明月郡主和郦崇郑重道:“岳父与岳母放心,就算央央此生都不能生育,孤也只她一人,并会想办法护她安稳一生。”
明月郡主忍住眼泪,看了看他们紧紧交握的手,点了点头:“殿下有心了。有殿下在,我也放心了。”
郦妩笑吟吟道:“所以,爹和娘,你们和祖母以及哥哥嫂子他们就不要再担心啦,好好地过一个除夕,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明月郡主含泪颔首。郦崇扶住她,郦殊牵住桑瑜,几人都点了点头。
用完茶水,郦崇和明月郡主,郦殊和桑瑜,一行四人送萧衍和郦妩出门。
东宫的马车裹着绚丽晚霞骨碌碌远去。明月郡主站在门口,望着渐渐消失的车影,叹了口气:“可惜了,央央和太子都是天人之姿,若是有个孩子传承下来,多好啊……”
桑瑜扶住她,安慰道:“母亲,央央这样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亲不要忧虑过多了。”
明月郡主点点头,重新展起笑颜:“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过完小年,一转眼间,除夕便到了。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极为应景祥瑞。
皇城内张灯结彩,嘉文帝与所有后妃,子女媳妇,孙子孙女们也像民间百姓一样,一家人齐聚一殿,团团圆圆地吃了个除夕年宴。
鞭炮齐鸣,烟花盛放,歌舞才罢,戏剧接场,热闹渲染了整个庄严皇城。
年宴过后,所有人陆陆续续行礼散去。嘉文帝唤了一声转身欲走的容皇后:“雨柔。”
容皇后大名叫容岚,因为出生在雨天,从小性格就柔婉,家人给她取了小名雨柔。
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人这样叫过自己了,容皇后乍然听到这个乳名,脚下瞬间一滞,转过身来,看向嘉文帝。
嘉文帝的近身大太监樊康海连忙对容皇后旁边的齐嬷嬷使了个眼色。齐嬷嬷心领神会,立即与他一起对嘉文帝
和容皇后福了福身,悄然退了下去。
“嘭嘭嘭——”殿外的烟火在遥远的漆黑夜空中不断炸开。
容皇后凤袍迤逦,华冠璀璨。她面容柔美,眼神平静,默默地看向嘉文帝,一句话都不说。
嘉文帝与她在大殿内静静地两两对望。
半晌,嘉文帝终于开口,目光温和地看着容皇后,慢慢道:“雨柔,你放心。就算景行一直没有子嗣,朕也会继续让他当这个太子,并助他将来接替朕的位置。他是咱们唯一的孩子,是朕唯一的太子……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容皇后愣了愣,然后迅速转头,目光望向远处天幕上的烟花,眼看着它们在自己眼前炸开,又在自己眼前逐渐地变成一片模糊……
大殿内空前地安静。过了许久,才听到容皇后微带一点哽咽的声音:“如此,臣妾便谢谢陛下了。”
说罢,她福了福身,也不等嘉文帝,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
岁末连新春。今夜除夕,无论皇城内外,不管天潢贵胄、达官权贵还是平头百姓,皆需要守岁。
东宫内,灯火通明,光亮如昼。
因为夜色尚早,还不到守岁时辰,萧衍带了德福德保并郦妩那边的琉璃玲珑几个人,一起在正殿庭院后方动手扎孔明灯。
郦妩也凑了过来。怕她伤到手指,萧衍不让她动手,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让她帮忙选纸,画些简单图案。
德福和德保削竹子,琉璃玲珑琥珀玛瑙几个人剪形状,吕嬷嬷带人煮了浆糊,送了线团过来。萧衍亲自固定框架,再用郦妩画好的纸,糊好粘好,一盏孔明灯很快就做完。
月上中天时分,上百盏孔明灯从东宫上方飘了起来,漂亮又壮观。
萧衍拥住郦妩,见她闭着眼睛在祈福,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问:“央央许了什么愿?”
郦妩睁开双眸,斜睨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萧衍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这也不告诉,那也不告诉……央央对孤保留了这么多秘密?”
郦妩抱住他,笑得无比娇娆:“不可以有秘密吗?”
坊间早年提起还未曾出阁的太子妃时,总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如今萧衍觉得这词或许也算贴切。
天幕漆黑,一盏盏孔明灯在天空漂浮摇曳,面前的姑娘笑靥动人,确实足够倾国倾城倾人心。至少他就彻底倾心了,只要她开心,一点秘密算什么?她无论怎样都是好的。
萧衍在漫天的孔明灯下,拥着住郦妩,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自然是可以的。”
放完孔明灯,要开始守岁了。
也不拘泥于什么地方什么形式,萧衍便在东宫内殿靠窗位置,与郦妩分坐几案两侧,边下棋对弈,边守岁。
吕嬷嬷派人送来了消夜果盒与香茗。
淡黄地粉彩攒盒里盛满了各种鲜果干果蜜饯饴糖等,郦妩右手捏着一粒黑色棋子,左手从果盒中捻起一粒蜜饯塞入嘴里。
见萧衍抬头望来,以为他也要吃,郦妩又重新捻起一粒蜜饯,往他嘴边递了过去。
萧衍微微一愣。
他倒不是想吃什么。以往他不知喂郦妩吃过多少回果子蜜饯糕点等,甚至有时候还喂她吃饭,只是这回却是郦妩头一次主动喂萧衍吃东西。
萧衍笑了一笑,张嘴去接蜜饯。可能因为不太习惯,他接住蜜饯的同时,不小心含住了郦妩的半截指.尖。
这本来是个意外,但萧衍的舌尖趁机卷了卷郦妩的手指。
两人新婚不足一年,实际在一起的时间更是才半年左右,还算得上是新婚夫妻,正是如胶似蜜的时候。因而这一点动静,便如电石火花一般,激起震颤。
指.尖被舔,心里划过一阵异样之感,郦妩迅速收回手,瞪了萧衍一眼。
萧衍又笑了笑,吃下蜜饯,也礼尚往来地捻起一粒蜜饯,喂给郦妩。郦妩张嘴衔住蜜饯,并且有样学样,使坏地刻意舔了舔他的手指。
这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子殿下可不像郦妩,只是舔舔手指就算了。萧衍当即就放下手中棋子,朝郦妩走来,将她抱起,放到了拔步床上。
“殿下你干嘛啊?()”郦妩迅速爬起来,嘟囔道:“咱们还要守岁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待会儿再守。”萧衍一把将她拽回来,黑眸盯着她嫣红饱.满的唇,嗓音微哑:“央央真会舔,再舔一会儿好不好?”
郦妩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妙,睨了他一眼,笑嗔一句“不好”,便想要逃。萧衍却笑着将她拖回来,将她按下。
这一场胡闹,又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远处钟声隐隐响起,天空再次“嘭嘭嘭”绽开朵朵烟花。
新的一年到了。
东宫内殿,帐帷未落。郦妩雪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枕头的绸面,费力地扭过头瞪向萧衍:“守岁时辰都过了,你怎么还不停……我们都错过时间了!”
郦妩从小习舞,身姿柔韧,扭成这个弧度着实不易。萧衍见她扭身过来,趁机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笑道:“没有错过。咱们这不是还没睡吗?也算是一起守过了。”
他蔫坏地着重强调了“一起”二字。
如今相处久了,郦妩也对这人渐渐有些了解了,自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
——确实是“一起”守的,他们一直就没分开过。
郦妩气得用力捣了捣枕头,惹得身后的萧衍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他依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与郦妩过了一个畅快淋漓的跨年。
*
正月里,郦妩和萧衍又回了一趟安国公府,给郦老太太和郦崇、明月郡主,以及郦殊、桑瑜他们拜了年。
除夕过后,紧接着上元节就很快来了。
上元节,又称作元宵节。每年这日的夜晚,人们吃完元宵汤圆,走出家门,赏花灯、逛集会、猜灯谜等。
萧衍带郦妩出宫去过了这个上元节。
郦妩在灯会上恰好撞见了唐燕如。唐燕
() 如如今是佳安郡主(),恢复了本姓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还拥有独立府邸。不过她此番出来,身边作陪的依然是唐家的两位兄弟,老大和老五,也即是唐振安和唐胤。
唐振安和唐胤跟萧衍一样,一人手里正提着一盏花灯。
郦妩与唐燕如两个姑娘手拉手走在前头,时不时跑去路边摊上逛逛。三个男人则紧紧跟在她们身后,一边闲聊,一边还用眼角余光观四面八方,怕路边挤挤攘攘的行人撞到两位姑娘。
在路边糖水铺吃了汤圆,又猜了灯谜,郦妩才与唐燕如告别,心满意足地回了宫里。
过完十五,便是彻底过完年了。
达官贵人们,上朝的上朝,上职的上职。店铺商贩开业的开业,开门的开门,人人皆开始了新一年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