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妩幼时偶尔也会在大节大宴时随父母进宫赴宴。
彼时她年龄还小,被父母兄长宠得有些肆无忌惮,怕她这样的性子进宫会冲撞到宫里的贵人,因而每次进宫之前,祖母都会反复叮嘱她务必注意这注意那,并将后果说得极为严重。
一开始郦妩因着对皇城和皇城里的贵人们充满好奇而乖巧地听了,进宫后也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遇到天潢贵胄,连头都不敢抬。
以至于她虽然入宫几次,却连皇帝皇后,包括太子皇子公主妃嫔们的模样都没看清过。
宫里规矩太多,这也约束那也约束,渐渐地郦妩就不爱去了。
后来在少女情窦初开时遇到容谨之后,为了能多与容谨见面,郦妩又开始缠着父母兄长,在宫里举办大宴可带家眷时,将她也带了去。
因着容谨的姑母就是当今皇后,容谨和太子是表兄弟的关系,他们的关系也非常不错,经常会在一起说话闲聊。以至于郦妩在关注容谨的时候,不免也注意到太子。
太子的姿容气度,与容谨各有千秋。甚至关于他的“文韬武略俱佳”,“为人光风霁月、雅正高洁”的声名,郦妩也有所耳闻。
但那时因为并未在意这个人,而且对方身份太高,就像一个虚无而神圣的高高在上的影子,总感觉太缥缈,离自己太远,所以郦妩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容谨的缘故,顺带注意到太子之后,郦妩又觉得他冷肃的表情,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不敢亲近。甚至连他偶尔不经意间朝自己瞥过来的眼神,都让郦妩内心莫名地发憷。
尽管郦妩被家人宠得骄纵,但随着她长大,容貌身段越来越妖媚,伴随的评价大多数也并不好,郦妩隐隐约约知晓这些,也从不在意。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自己在太子那沉静无波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是天家的威仪以及太子的严肃板正,显得她好像不够庄重似的……很古怪很莫名其妙的一种心情。
直到有一回,也是宫宴上,郦妩被萧诀纠缠得烦不胜烦,夺路而逃,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差点摔跤,下意识伸手一抓,拽到那人的腰带。
她抬起头,看到太子紧皱的眉头,察觉到他僵硬得犹如铁板一样的身躯,顿时觉得心都凉透了。
彼时太子无比快速地拂开她的手,退了几步,离她远远的。
那种恨不得退避三舍的疏离姿态,让郦妩隐约明白往日里太子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是嫌弃。
郦妩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明晃晃的嫌弃过,尤其是来自一个身份高贵的年轻男子的嫌弃。
往日里就算是别人闲言碎语说郦妩什么,她都不甚在意,却在太子这里头一回尝到了郁闷和难受的滋味。
以至于她后来跟林婉柔和唐燕如说起这些时,十分的憋屈和愤慨。
再之后,郦妩跟容谨倾诉心思,无意中被太子听到时,太子
那玩味的表情和微讽的眼神,更是令郦妩无比气愤。
渐渐地,她对太子虽然有所畏惧,但私底下却越来越不敬,许多时候跟林婉柔和唐燕如提起太子时,甚至大胆地直呼其名讳。
那时候郦妩知道自己跟容谨今生注定无缘,因而对自己这辈子的姻缘也彻底灰心丧气,至于自己今后会嫁给谁她也并不在意,甚至还想过终生不嫁的可能。
也想过自己最终可能会为了不让家人忧心,最后随意嫁一个他们给自己挑选的、自己也不那么抵触的世家之子,浑浑噩噩度过此生。
但郦妩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嫁给太子。
而她从最初的惊愕意外,慢慢地随遇而安,再到进宫接受教导的几个月里与太子接触下来,发现自己过去对太子的印象,似乎颠覆了许多。
只觉得他时而冷肃刻板,时而戏谑逗弄。有时体贴,有时冷淡。而大婚入住东宫之后,更让人觉得颠覆地是,从前以为高高在神坛之上,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也会跟普通的男子一样,有欲求,有渴望。
这样反复无常,表里不一的太子,却显得更加鲜活了,甚至常常撩得郦妩心慌脸红,不知所措。
岳州之行,更加深了郦妩的这种印象。
这哪里是什么光风霁月,雅正高洁的圣人,也一样是个贪图美.色,时时刻刻总想着那事的登徒子!
*
天空好像漏了个大窟窿,大雨如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一行车队艰难地行走在旷野小道上。
德福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坐在外面的车辕上赶马车。雨势太大,天空灰暗,前方更是起了一片白茫茫厚沉沉的雨雾。视线完全受阻,眼前除了哗啦啦的雨水,什么都看不见。
连地上的路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马车颠簸得极为厉害。
“这路也太难走了。”德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忍不住小声嘀咕。
马车内,郦妩衣襟松散,伏在萧衍怀中,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咬着他的衣袍,被梗得轻呜出声。
距离上一回已经七、八日了,尽管太子一开始还慢条斯理地逗她,甚至还耐心地给她做充分的准备,可一旦挤进之后却显得极为急切。
郦妩面颊酡红,因为耐受不住,眼里甚至集聚了不少泪水。泛红的眼眸里,尽是气恼和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