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鸡鸣还未响起的时候,央央就醒了。
又是被饿醒的。
央央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被扶桑村一对无子无女的年轻夫妻从河边捡回收养。三岁那年,养父上山打猎被野兽咬死。六岁那年,养母也病逝。
之后,一位好心的婆婆收留了央央,但央央十二岁那年,婆婆也去世了。
央央再次成为了一名孤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她长成一个令人觊觎的绝色美人儿。
困苦的生活丝毫没有影响央央的容貌。及笄后的少女,乌发红唇,眼波似水,身段玲珑婀娜,皮肤白得像新雪。
破旧褴褛的衣衫,裹着这份雪白娇媚,显得极为突兀,更是与村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因为容貌艳极近妖,加上养父母和收留她的婆婆先后去世,且居心叵测打央央主意的人也屡屡莫名缺胳膊断腿或者疯癫病亡,慢慢地,央央就被传成了会给人们带来不祥的妖孽。
身为“不祥妖孽”,央央被村民们赶出了扶桑村,独自住在扶桑村与东河村交界河岸处的一间荒废的破木屋里。
央央曾经也种过一些蔬菜粮食,想要自食其力,解决温饱。只是每每都被人恶意踩坏或损毁,久而久之,她就不再自己种食物了,而是去山野与森林里寻找吃的。
野菜、野果、蘑菇、鲜花、蜂蜜……甚至是晨间花朵上的露珠,都是央央的天然食物。
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尤其是冬季万物凋零的时候,央央就会去河对岸东河村的龙神庙里,偷吃人们敬献给龙神的供品。
此刻,天色昏黑,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漏窗、屋顶以及木门上的破洞,泄了进来,照出满室简陋残破。
央央坐起身,洗得发白又打了不少补丁的薄被从肩头滑落。
她揉了揉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好饿啊……
时值初春,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以果腹的东西有限。这阵子央央又长身体,更是屡屡吃不饱,经常半夜饿醒。
央央抬头望向同样破破烂烂的窗户,外面一片昏暗,月亮还挂在半空。这个时候去山林里找吃的话,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可能会遇上野兽。
还是去龙神庙吧?
龙神庙里有村民敬献给龙神的供品。虽然养父母早逝,央央这些年一个人长大,也没有什么道德观念,但幼时养父母的教诲还记得一些,知道偷东西是不好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去龙神庙里偷吃。
可龙神庙里经常有瓜果糕点,有时候还会摆上烤鸡。想起那香喷喷的烤鸡,央央顿时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更饿了。
当下再不犹豫,提了一盏之前捡来的破旧风灯,起身出门。
龙神庙在河对岸的东河村。从扶桑村去东河村,要跨过一座桥。
清泠泠的月色下,少女提着灯独自行走,身姿窈窕,长发过腰,像是夜间游荡的妖魅,缓缓穿过石桥,往龙神庙而去。
龙神庙内灯火长明,香案上摆着香炉与供品,庙宇内烟气缭绕,神香隐隐。
这里可能是央央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了,不过她无心欣赏里面的陈设,直奔香案上的供品而去。
可惜今日没有烤鸡,只有一些干巴巴已经凉透了的糕点。
央央有些失望。不过,有东西吃,她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太饿了,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紧接着又塞了一块,吃得两颊鼓鼓,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香案上方的神庙房梁上,盘腿坐着三道人影。
居中的男子年轻俊美,穿着一袭墨色金线绣云纹锦服,身量高大,气质矜贵,身周清气熠熠。男子两侧则各坐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一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另一边则是个年长者。
看见底下少女狼吞虎咽地吃着糕点,少年忍不住出声:“大人,她又来偷吃供品了。”
年长者偏过头望向自己的主人,见他神色漠然,只静静地看着,并不出声,便对少年道:“让她吃吧。可怜的女娃娃,一个人住,还被村民排挤,无依无靠,也无收入来源,吃饱饭都难。”
少年想了想,点点头:“是呢,之前还有人想欺辱她,都被我给吓跑了。”
提起这件事,年长者皱起眉头,满脸轻蔑与愤怒:“我也赶过几回,有几次直接打断了那些狗东西的腿。”
少年咂舌:“归大人比我还毫无顾忌啊,对凡人也敢下狠手。”
“畜生而已,算什么人?”归福说罢又悄然地瞥了一眼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主子。
说起来,他们敢擅作主张出手对付凡人,也是因为他们的主子先开了个头。
神明原本各司其职,只掌管自己所属辖地的大事,并不会插手凡人的琐碎小事。他们的龙神大人更是性情清冷淡漠,极少去管凡人之间各种欺压争斗之事,那一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罕见地出手了。
大概是见少女太可怜了吧。归福感叹。
那少年继续盯着底下一直在不停吃糕点的少女,又道:“不过她胆子真大,居然连敬献给神明的供品都敢偷吃,也不怕神明降罪惩罚。”
年长的归福叹道:“……饿死事大。饭都吃不饱了,还怕什么惩罚?”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话,中间那男子冷峻的面容犹如深渊静水,无波无澜,眼神淡漠。对少女偷吃供品之事无动于衷,也对自己两个手下的谈话视若罔闻。
他们用了法术,凡人不仅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底下少女自是浑然不觉,连吃了几块糕点,依旧有些意犹未尽,尤其是想起尚未吃到的烤鸡,还有点舍不得离去。
央央扭头望了望外面接近正圆的月亮,忽然想起明日好像是十五。每逢十五,东河村的富户一大早便会来龙神庙供奉,定然会有烤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