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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八月十五是中秋,家家拜月饮酒同欢。

若是在东京城,中秋彻夜不禁宵,百姓们可以在各处瓦子娱乐。不过在津阳县,就没那么多去处了。

高家被查后,东城和西城两处瓦子几乎歇业,皆因两处地方都是高家的产业,全被抄没归公。是以,津阳县的百姓这个中秋过得些许冷清。

但津阳县衙内,却另是一番光景。

县衙西边有处不大不小的池子,池边桂树成阴颇为开阔。苏绾早几天前就收拾出来,还让人搭了座凉亭。

这会儿,众人坐在亭中吃饼,月光落在池中残荷上,轻柔寂静。

“这是什么馅的?”陆安荀捏起块如茶杯大小的月饼问。

“五仁的,你尝尝。”苏绾说。

祁渊视线落在盘中月饼上,见上头花色和纹路特别,也拿起块细细探究。

这时,苏娴在一旁低声解说:“这种叫月饼,其上有福、禄、寿、禧等吉祥字样。制作法子也简单,先在木板上挖槽雕花以作模具,然后将包好馅的面饼放进去印制成型。”

闻言,祁渊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似笑非笑,莫名令苏娴脸热。

自从上次在马车里不小心靠他肩睡着后,她跟祁渊的关系似乎变得怪异起来。

说不清哪里怪异,但每每面对祁渊令她感到难为情,他一个动作或眼神总能让她觉得别有深意。

适才见他研究月饼,她只是顺口解释罢了。他看她做什么?

莫不是觉得自己刻意亲近?

所幸苏绾拯救了苏娴,她开口说:“我大姐说得没错,模具做饼其实在百姓之家很常见,只不过她们不以此做月饼。”

本朝没有月饼之说,五仁月饼是苏绾自制的。她请工匠做了各样的模具,有祥云图案的,也有花鸟鱼虫的,皆如茶盏大小,好盛在盘中与众人分食。

苏娴和陆安荀还好,以前也吃过苏绾做的月饼,而且也清楚她惯来爱做这些吃食,对她这些新奇的吃法已经见怪不怪。

倒是祁渊,颇有些新鲜。素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他,也忍不住把一整块吃完了。

“味道不错。”他惜字如金地点评。

陆安荀瞥了他一眼:“喜欢?”

祁渊点头:“自然是喜欢的。”

陆安荀将手上的一块递过去,状似随意道:“那你多吃点,这月饼我吃了很多年。除了五仁,还有莲蓉、豆沙、蛋黄、红枣等等,滋味不一,样样可口。”

“......”

祁渊又岂会听不出他语气里满满得意?

多吃几种馅料的饼子就能让他炫耀至此,出息!

但转头瞥见苏娴低头含笑,他也跟着心情好。

“中秋赏月,必不能少了酒。”苏绾说:“这是昨日海箩送来的竹叶酒,她母亲亲手酿制的。我尝了口,还不错,你们也尝尝。”

她给自己和陆安荀倒了两杯,然

后问祁渊:“祁大人可要吃一杯?”

在她的印象里,祁渊这人除了办案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不论是酒还是美食。

却不想,祁渊点头:“可。”

苏绾给他倒了一杯,转头又问苏娴:“大姐呢?也吃吗?”

苏娴惯来不会当众饮酒,除非长辈所赐。但若遇中秋,她私下会在院中小酌。今日远在千里他乡,且月色难得,她点头:“好,我也尝尝。”

一杯清酒递过来,里头水光荡漾,倒映着月光。

苏娴默了默,作诗:“风吹落叶声,萧瑟动秋情;一夜凉于水,流萤灭复明。”

“好句!”

祁渊忖了忖,也作道:

“天高月色净,海阔雁声残;独倚蓬窗久,飘飘桂子丹。”

陆安荀细品了会,一杯酒下肚,沉吟:

“客舍新丰酒,家山万里心;

青溪千树远,白雪一村音。

老鹤无人语,寒鸡隔竹寻;

此时谁是伴,明月满瑶琴。”

“好个‘此时谁是伴,明月满瑶琴’。”苏娴夸赞道:“这诗意境极好,陆大人果真才华高溢。”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她这话说完,祁渊的气息有点冷。

苏娴默默地将脸上喜悦收敛。

亭中四人,三人作完诗下意识看向苏绾,但随即想到什么,又不约而同收回目光。

苏绾被这目光深深“伤害”到了,她大怒:“你们什么意思?不就是作诗吗?”

陆安荀:“你会?”

“.......我不会作,但我会背啊。”

“.......”

苏娴抿唇笑道:“小妹顽皮,从小就不喜读书。不过作诗也好,背诗也好,只要应景皆得宜。”

还得是她大姐!

苏绾满意。

等着!她来个大的吓死你们!

“嗯咳......”苏绾清了清嗓子,说:“作诗我不会,但我曾读过一首词,正与今日中秋圆月有关,意境极好。”

她酝酿了会,温声吟颂:“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背诵完,三人神色各异看着她。

苏绾茫然,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陆安荀问:“你在哪本书上看的?如此佳句我断不可能没读过。”

祁渊也道:“此词实在妙极,我从小读书,自认没有万本也有上千。却从未见过此词,不知苏四小姐拜读的是哪一位大作。”

苏娴也诧异得很:“竟不知小妹读的词还有我没听过的,果真是学海无穷尽。”

呵呵!

苏绾讪笑,她读过,但不是这个时代的,苏轼他老人家这会儿还没出生呢。

真是对不住

了!

但也不能随便瞎编,只好硬着头皮道:“一位叫苏轼的大家,我也不知在哪本书上看的,记得以前去书肆买话本时无意瞧了眼,觉得好就记下来了。”

察觉陆安荀此刻赞赏又疑惑的眼神,苏绾微微昂起下巴——我看的书多着呢,你又岂会全看过?

见她如此,陆安荀不禁扬唇。

苏娴沉迷在诗词意境中,对月喃喃重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果真好!”说着,她抱起琵琶,然后走到亭外月下石凳处,轻轻拨弄琴弦。

不得不说,才女就是才女,苏娴在奏乐上造诣极高。她作为苏家第一个孩子,苏老爹对她倾注许多爱意,从小精心培养。且苏娴聪明,极具天赋,不论琴棋书画皆精通。

适才苏绾只单单吟诵了首词,苏娴不仅记住,还能将意境融合即兴作曲,曲调几乎跟后世《水调歌头》有异曲同工之处。

苏绾陶醉地听着,不多时,又响起一阵空灵的笛音。

她抬眼看去。

祁渊不知何时也走出凉亭,站在荷池另一侧,以笛作配,附和苏娴的琵琶。

这两人默契十足,竟是分毫不差地共同完成了一首曲。

然而琴音结束后,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

哪不对劲呢?

苏绾觉得祁渊看她大姐的眼神变得直白起来。

居然毫不顾忌地、欣赏而欢喜地,望着苏娴。

苏娴被他看得羞赧,低头装作随意拨弄琵琶,道:“我许久没碰这把琴了,此前离京时,原是想着路上有它解闷。孰料路上没用着,今日倒是派上用场。”

“小妹,”她欣喜:“我实在喜欢你适才吟诵的词,可否将它默写与我?”

她酷爱搜集诗词,难得有这么好的一首,竟是比得了钱财珠宝还高兴。

但话问完,迟迟未得到回应。抬头再看时,哪里还能见苏绾和陆安荀的身影?

苏绾早就拉着陆安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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