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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空气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陆母愣了下,皱眉盯着陆浔之,他垂着眼,脸无波澜,样子很平静,刚才那两句话似在讲什么普通寻常事一样,轻描淡写得可怕。

“真没感情你这么早带着她搬出去做什么?不就是见不得那姑娘受委屈受欺负。况且结婚生子是你人生的必经之路,也是你身为陆家的一份子该尽的责任,难道说你和小纪一辈子都没感情的话,你和她永远都不会有小孩?”

窗外的风涌进来,拂过陆浔之肌肤,明明入了秋,风是凉爽惬意的,他却觉得闷躁,难以忍受。

“嚯”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抱枕掉在地上他也没理,捞起桌上的烟径直走了出去。

花姨刚把醋倒进萝卜缸里,眼角余光掠过厨房门口,然后正眼瞧了过去,惊吓了跳,“哎呦小纪,你的脸怎么白成这样啊,没点血色。”

她忙搁下手上的活,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走过去,关心道:“是不是低血糖?还是饿了?”

纪荷弓着腰,抵着后面的墙,大脑嗡嗡作响,乱作一团,整个人深深地吸气,呼气,再深吸气,然后虚弱地抬眼,勉强扯出抹笑:“刚才在外面蹲太久了,可能是有点贫血,您放心,我没事,站着缓一会儿就好。”

花姨心里落了口气,把旁边的椅子挪过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好,你坐着,我出去给你倒点水,马上也要吃晚餐了。”

花姨一走,纪荷眼眶骤红,滚烫的泪水一颗颗顺着脸颊滴答砸在手背上,灼得生疼。

手不自觉抚上心口的位置,疼,她快疼死了。

陆浔之不爱她的,由始至终都不爱,只有她爱得死去活来,只有她在演着独角戏。

她真的是被陆浔之一时的柔情给蒙蔽了双眼,怎么会离谱到认为他也爱她。

他本就是个薄情的人啊,她为什么还要陷得这样深!

“欸,怎么还哭了啊?”花姨端着水杯进来就看见了泪流满面的纪荷。

纪荷哭到呼吸困难,一听见花姨小心翼翼地询问声泪水更是汹涌地流下,她紧紧抓着花姨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花姨......您让我哭一会儿,求求你别告诉别人。”

拜托了,请保护好她脆弱的自尊心吧。

花姨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把水杯放在柜子上,轻轻地拍着纪荷的背,柔声道:“好好好,我保证不说,也不让人进来。”

反正厨房的菜也都上桌了,其他佣人都在外面忙活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

晚餐开始前,纪荷仓促收拾好心情,用冷水洗了几l次脸,拿冰敷了敷眼睛,确保不易看出哭过的痕迹才走出去。

抬眸的一瞬间,和在楼梯口站着的陆浔之对上了目光,他穿着白色毛衣,显得很是长身玉立,但他微微凛着眉,脸上无过多的表情。

纪荷感觉到自己心口又开始抽痛,她迅速移开视线,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到霍书蔓旁边坐下。

霍书蔓正在和男朋友聊着天,察觉到动静,惯性地往旁边看了眼,纪荷给她留了个侧脸,还保持脸部的柔和,她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惊讶纪荷不去主桌反而来小辈这边坐。

“嫂嫂,你怎么坐这里?”她伸长脖子往主桌那边看,陆浔之还没坐,和几l个年龄相仿的亲戚在聊天。

纪荷语气自然,温声道:“待会儿堂哥他们要和浔之喝酒,我就不坐过去了。”

而且这是他们在棋牌室时就说好了的。

“原来是这样,”霍书蔓眨眼笑,“要我说,吃席就得坐小孩这桌,废话不多,干饭就行,你看大嫂被安排到三姑六婆那桌,那脸色臭的和我昨天喝得豆汁儿味一样。”

纪荷心情再低落也被霍书蔓的话给逗笑了,她攥成拳才能压抑着心痛的手缓慢松懈,眼睛一直低着,避免和陆浔之再次视线交汇上。

主桌这边还没入座的几l人,在畅聊着基金股市。

一个堂哥说:“未来几l年,人工智能和芯片的股价绝对能直线飙升,听我的,到时候把钱全投进去,保你赚个盆满钵满。”

另外哥笑着锤了他一拳,“有你这样坑自己人的吗,浔之,你说是吧?”

陆浔之收回落在霍书蔓身旁的视线,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晚餐结束,亲戚各回各家,只剩几l个小年轻在棋牌室里继续打着扑克。

陆浔之这次没打,陪着他们坐了会儿,收到纪荷说提前走的信息时,立马起来往客厅去,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他去问在门口收拾东西的花姨。

花姨一脸困惑:“小纪吗?她十分钟前就走了,你不知道的吗,她还和我说已经告诉你了。”

陆浔之没再问,走到院子里打电话,那边陆延之看到他出来了,喊他去书房一趟,老爷子找。

他没心思理,听着听筒发出的嘟嘟声莫名就感到心慌意乱。

直到纪荷清婉的声音传入耳膜。

“喂。”那边很安静。

陆浔之呼出一口气,语气平稳:“怎么不等我就先走了?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纪荷隔着车窗看外面急速倒退的霓虹街道,平静地说:“车上。”

出租车里是昏暗的,路灯偶尔照进来,照得她脸色越发雪白。

不想再多说,她赶在陆浔之出声前解释,“想起文章还没有写够字数,我得回去赶,如果你不想回来,今晚可以住老宅。”

那边沉静了会儿,而后传来一声嗤笑,“我为什么要住老宅?”

纪荷闭了闭眼,“手机快没电了,我先挂了。”

说完,她迅速切断电话,手机扔进包里。

司机大哥在等红绿灯时无意间往后视镜瞥了眼,心里哎呦一声,心想那姑娘怎么还哭了嘞,泪水都衣服给打湿了,他犹豫着要不要递纸巾过去,递得话会不会很唐突啊?或是打扰到她?

他还在纠结,后排的纪荷察觉到了司机大哥的目光,手背放在脸上,触碰到一

片湿润,她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大哥,您这有纸吗?”

司机大哥秒答:"有有有,多着嘞,您尽管用。"

刚把纸拿到手,她的手机响了,陌生的本地电话,本地的电话纪荷一般都会接,她怕是学生的家长打来或是哪个领导用新号码找她有事。

“喂。”

“纪荷,是我,钱昭,你下午买醋的时候收银员少找了你——”

“钱昭!你能滚开别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吗!”听筒那端没了声儿,纪荷平复呼吸,冷冰冰地说,“我很恶心你。”

说完,利落挂断拉黑。

司机大哥被纪荷忽然的爆发给吓得一激灵,他拍拍自己的小心脏,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回到家后,纪荷喂完两只猫就就把自己的关在了书房里,只有不停地码字,她才能麻木一阵接着一阵喘不过气的疼。

那边陆浔之被挂断电话后,彻底冷下了脸,他给阿蒙打电话来接,等待的同时去了书房见老爷子。

回到海淀,客厅是黑的,他脱下外套,走到衣架前,看了眼纪荷的衣服,他没单独挂一个钩,盖在了她的风衣上。

瞥了眼书房,亮着灯,心里松了口气。

到猫粮柜前拿冻干,洒了几l粒给它们,然后才往书房去,拧了下门把,反锁了,拧不开,他敲门,“纪荷。”

纪荷敲着键盘的手晃了下,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算起来,她回来不过也才一十分钟。

她咬咬牙,逼自己狠心,决定无视。

门又叩响了几l下,然后停了,过了五分钟,陆浔之的声音再次传来。

“出来,泡了茶。”

睡前一杯安神茶,是她和陆浔之每晚的必备,从前是她泡,这大半年里只要他不出差,这些事就不会让她去做。

你看,随便一件事,陆浔之都舍不得让纪荷动手,这半年里,她早就被宠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让她怎么不犯迷糊觉得他也是在爱她呢。

婚前和刚结婚时,她很清醒地知道陆浔之是真的不爱,所以不至于像如今难过到动不动就掉泪,因为现在真的不同,他们一起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他为她做得所有,都历历在目,不在乎不爱的话为什么要这样。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难道陆浔之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吗?可不爱就不爱,真没必要费尽心机让她误以为一切都是真的。

血淋淋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着,纪荷对着自动黑屏的电脑无声发笑,笑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自作多情的女人。

陆浔之在书房门口静站了会儿,曲起食指再次叩了下门,“纪荷,书房钥匙我有,你不出声的话只会让我以为你出事了。”

其实他刚才有听到键盘的声音。

说完不到十秒钟,手机响了下,他本不想去看,但可能是纪荷发来的,点开一看确实是。

纪荷:[我很累,还要赶稿子,可以让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吗?身边有人我写不出。]

陆浔之看完后,喉结溢出声压得极低的冷笑。

他又是哪里招惹到她了?是她连买瓶醋都能和姓钱的遇上,世界上真的是有这样多的巧合吗?

腿上忽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着他,垂眼看去,大白乖巧蹲在脚边仰头,一双闪闪的大眼几l分熟悉。

自打有猫后,陆浔之就觉得猫的灵性是所有动物里最强的,只要家里的氛围不对,两只猫就会很乖巧,大白还会来分散他不好的情绪。

...

一口气把明天的更新也码完后已经夜里十一点半,纪荷关了电脑,疲倦地歪坐在椅子上,想就在这里直接睡,但没洗澡,她忍不了,还是起来出去。

客厅灯火通明,电视也开着,沙发上有人,听见开门的动静,那人没有反应,可能连头发丝都没有晃动一下。

她揉揉干涩的眼睛,自嘲地笑了声,回了主卧。

在浴室泡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准备出去,她第一次希望陆浔之已经睡了,或是主动去次卧睡。

但都没有,他坐在床上,看着电脑,头顶的灯洒在他冷峻的脸庞上,为深邃的眉眼平添了几l分柔和。

房间没开大灯,她忍不住提醒:“你这样很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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