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之际, 凄楚白花飘落满城，炼魂殿大开，鬼魂沟通亡者。天幕一轮白月悬挂, 惨白光辉似乎能吸掉所有游子的魂魄。

浓白的迷雾之中, 是死寂的坟场, 更是一座前身华美如今几乎斑驳掉漆的宫殿。宫殿上挂满了白幡，正随风飘摇，枯叶落了满地，这里正是炼魂殿, 寂渊魔尊所葬之处。

若是寻常修士误入此地，一定会以为自己置身无法自拔的梦魇, 被吓去一颗胆子。

叶清与燕赤离却来到此处。

来云州城郊外祭拜这件事，是叶清提议的, 因为见了老孔雀, 他才想起了燕赤离的父亲。

于是在某一日他开了口，“燕哥哥, 清明节快到了，你要不要回云州城扫个墓？”

叶清还有印象, 三岁那年, 他误闯过一次魔尊坟冢后，发生了许多事。叶清不喜欢炼魂殿, 不过只是去了一趟白泽后，某种迷迷糊糊的念头升起，仿佛天道告诉他，凡事要一碗水端平。

燕赤离第一个反应：“清清你想去？”

讲真的，他这个儿子都忘记寂渊魔尊的忌日了。

毕竟寂渊魔尊生性花心风流，膝下有一百多名子女, 更信奉弱肉强食，燕赤离从一睁眼活着的每一日都在与兄弟姐妹自相残杀，他这个大孝子自然对这个爹，没什么父子情深。

不过如果清清想去的话……

两人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魔尊的坟，在这般夜黑风高的时间点上香，恐惧自然不用多提，叶清上一秒就曾被雾霭中乌鸦的叫声吓到。

不过叶清同时也茫然了，因为乌鸦是黑暗物种，在漆黑的夜里尖叫是它们的本能，结果他只听到一声，再也没有第二声了。

是不是很奇怪？

叶清神识注意不到的地方，不远处枯枝上的乌鸦颤颤巍巍、噤若寒蝉，他们是不想叫吗，他们是不敢叫！

方才，一抹神识穿透重重迷雾而来。那是一个肤色冷白、面容出众的少年，周身笼罩挥之不去的黑雾。一双眼似玛瑙般通红，透着魔魅气息，薄唇形状极为好看，更吐露了一句凶神恶煞的警告：“闭嘴，再吵我杀了你们。”

竟是大乘期的厉鬼！它们只是故意吓一吓人，竟会招惹如此人物！

枝头的乌鸦们都吓坏了！

区区警告还不算，少年脸上掠过一丝杀机，手快准狠地捏住了最早尖叫的那只乌鸦，骨节分明的指节攥住了心脏，慢慢地捏紧，最后砰的一声，那只乌鸦爆体而亡，化为了一团漆黑的焦雾。

黑发红眸的厉鬼，一个极为冷漠的眼神，透着惊人的气势，可把乌鸦们吓坏了，差点灵魂出窍。

其他乌鸦瞬间噤若寒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收拢双翅，不敢再叫。吓坏小朋友不要紧，小朋友背后的霸道护短少年，分分钟要了他们命。

“啧。”

处理完这件事，神识也消了。

重新出现在叶清面前的是一名黑发黑眼、温顺良善的少年，看上去脾气一点也不乖戾凶狠。

此处安静得好似没有一个活人。

叶清知道祭拜该走什么流程，他拿出几碟小菜、薄酒、香烛和白菊，使出一点法术点燃了香烛，更献上了一束犹沾露水、含苞待放的白菊，叶清这也是爱屋及乌。

更是一种仪式，他跟燕哥哥在一起了，怎么着也得见一见对方的家人，即使这个家人死于裴玄之手，膝下一百多个子女也恨不得啖其血肉，恨其生欲其死的……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魔界纠纷，叶清长大了才勉强理顺。

好孩子忙碌着，没见到燕赤离见到东西时眉头挑了一挑，温柔的表情逐渐变得阴冷。

少年鬼修冷冷心道：这老东西也配清清拿出这些东西，十六年了他自己都没收过清清一朵花，这座破坟居然能收一束。魔尊啊魔尊你也配得到这些好东西，你若泉下有知，下辈子就该给清清做牛做马。

寂渊魔尊：？

棺材里的他死不瞑目，不敢置信世间竟有这种不孝子！

恰在此时，云层涌动吞噬，月辉更盛，叶清摆好了东西，愧疚地看了一眼燕赤离，“哥哥，故地重游，你的心情怎么样？”

会不会很难受？

嗯？他该难受吗？

燕赤离那双形状漂亮的双眸微微眯起，心思流转，无需言说便流露出几分狡黠。他沉默地低下了头。

“是有点……再怎么样，寂渊魔尊也是我的父亲。”他恨不得亲手挫骨扬灰……

啊果然很难受！

叶清感同身受，忍不住就伸出手想安慰一下哥哥。

“清清，我好难过，你的肩膀让我靠靠。”此情此景之下，这句话一点也不突兀。

少年鬼修在叶清身边坐了下来，叶清惊愕地发现，燕赤离那原本还有几分血色的俊美脸庞忽然变得苍白，嘴唇抿了抿毫无颜色，身躯有轻微的抖动。

很轻微。

偏偏好孩子能看得清清楚楚。

据说人在难过之时，身躯会颤动。

哥哥的身体在抖！

一向强大桀骜的哥哥竟这般伤怀，一定难受坏了吧，我是不是该给他一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