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三十一年,初夏。
林惊枝和裴漪珍还有裴漪怜三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在一处位置极好的酒楼雅间内,踮着脚尖往外看去。
礼乐声渐近,远远就能瞧见状元郎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身绛红的状元吉服,配以搭花青色对襟长袍,宽阔的肩上侧披着缠枝莲蝠纹喜字披红。
劲瘦的腰用深褐色双铊尾革带紧束,乌帽簪花。
远远不过一眼,男人眉清目朗,极俊的眼瞳深处,含着不同于寻常人的坚毅,就像秋天麦田里结出的硕果,盛希望又饱含悲悯。
他不同裴砚的清冷出尘,更像是山涧清溪中晕开的水墨,润物无声。
“枝枝。”
裴漪怜轻轻地拉了一下林惊枝的袖摆,用极小的声音道朝她耳语:“状元郎好像在看你?”
随着裴漪怜话音落下,几人身后突然传来茶盏子磕在桌面上极闷的声音,林惊枝慌忙伸手朝裴漪怜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高头骏马上那个如水墨般并不明艳却端方有礼的男人,虽然多年未见,但林惊枝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她当年救过的少年。
姓氏百里,字为逢吉。
若是平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今日出门时,这段时间里一向忙碌的裴砚竟突然说得空陪她一起看状元游街。
所以此刻,三人虽带着丫鬟婆子跟随,雅间的屏风后方坐着的男人却是当今的六皇子。
裴砚冷白掌心捂着茶盏,刚添过滚水的盏中有水汽腾空,薄纱的一样弥漫的水雾遮去他清隽眉目,微挑的眉梢勉强能看出透着几分不悦。
百里逢吉裴砚如何会没有印象,前世在她死后的那些年,这个燕北王朝的孤臣,以一己之力处处同他作对,那时候他才调查清楚。
原来他的枝枝在很小的时候曾救过百里疾一命,“逢吉”二字,是她亲口给他取的字。
初夏天气尚好,中午阳光细碎。
裴砚明知百里逢吉一眼就能认出林惊枝,他却没有阻止。
因为裴砚明白,百里逢吉是可遇不可求的能臣,而林惊枝日后只会是他裴砚的皇后,高高在上,万民敬仰。
礼乐声渐远,骑在高头骏马上的状元郎已经被人群簇拥着,渐行渐远。
难得出门,等人群走远后,林惊枝和裴漪珍、裴漪怜一行人又去逛了银楼铺子,胭脂水粉。
裴砚骑马不远不近跟在马车后方,他眉眼深邃,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当目光落在林惊枝身上才会露出那种温和淡笑。
深夜。
林惊枝沐浴后从耳房出来。
屋子里放了冰,晴山坐在一旁替她打扇。
林惊枝来了兴致,摆弄着今日外头买的胭脂水粉还有几件首饰。
这时候青梅进来朝她轻声道:“主子。”
“夜里大皇子宴请,据说宫里的几位皇子都去了,陛下钦点的前三甲也一同去赴宴。”
“大皇子宴请的
地儿,是汴京城出了名的琼芳楼。”
琼芳楼是汴京城有名的花楼,裴砚成为皇子后,就算有请柬宴请他也是极少出面的,这回去琼芳楼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林惊枝指尖捏了簪子上镶嵌的玉珠,突然就有了莫名其妙的情绪。
垂着没有许久不说话,就连回禀消息的青梅都微变了脸色:“主子若是不喜,奴婢这就去同府中侍卫说声。”
林惊枝轻轻摇了一下头,她知道裴砚对她就像是百世难求的珍宝,他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既然的大皇子宴请,他会出面那定是有他的理由。
一个时辰后,裴砚从府外回来。
他应该是吃了酒,眸色比平日更为深邃,见林惊枝还未睡,冷白指尖从她娇嫩的下颌抚过,走进了林惊枝能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极淡的酒香,胭脂水粉味倒是不见一丝。
“怎么还未睡?”裴砚俯下身,薄唇红润,他应该是想吻她的,却因为吃了酒怕她不喜。
“晴山,你去小厨房把准备好的醒酒汤端来。”林惊枝朝屋外吩咐。
不一会儿,晴山端了醒酒汤进来,然后又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林惊枝抬眸示意裴砚:“夫君先喝了,再同妾身说出。”
她话音才落下,就感觉到裴砚滚烫的舌尖忽然从她耳廓滑过,然后轻轻咬了一下。
裴砚眼神微暗,仰头喝了碗中的醒酒汤,转身去了耳房沐浴。
林惊枝愣在暖阁的榻上,双颊泛红,她嫁给他半年多了,那种事情他一向克制,可就在方才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他隐忍克制着的强烈欲|望。
他若是真的顺从心意为所欲为,她应是受不住的。
直到耳房里水声渐停,裴砚穿着单薄的白月色里衣从里头出来,林惊枝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慌忙起身就要避开裴砚朝床榻走去。
可她才绕过屏风,男人有力的手臂就从后方抱住她,呼吸落在她侧颈上,温润炙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今日大皇子宴请,不光请了几位皇子,五姓嫡系来了不少。”
“在沈家他请不动沈樟珩,却请了沈家二房长子沈云志,与沈云志一同的还有崔家世子崔鄞州。”
裴砚把她抱着怀里,呼吸滚烫,口中说的却是酒楼里发生的事。
林惊枝一心二用,既有些怕他夜里饮酒后的情|欲,又好奇大皇子今日宴请抱的是什么心思。
“枝枝。”裴砚哑着嗓音笑了一笑,有力的掌心掐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崔鄞州他竟然求我,他想娶裴家长女裴漪珍为妻。”
“可他并不知晓当初他和裴漪珍退婚,是我暗中动了手脚。”
“大皇子自以为有沈家在,我如今还未被立为燕北太子,他终究有一搏之力。”
“裴砚。”林惊枝伸手推他,她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
裴砚力气哪里是她能推得动的,下一刻她纤细的双手手腕被他紧紧握住,不费吹灰之力。
衣裳褪下
落在地上,他滚烫的唇从她指尖一根根吻过,还不时轻轻咬上一下:“枝枝。”
“你跟我说说百里逢吉好不好?”
林惊枝先是一愣,然后终于明白他今夜情绪为何变得如此。
她本还有些生气,心里想着好端端怎么接受大皇子宴请去了琼芳楼,原来他自始至终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大皇子,而是今日的状元郎百里逢吉。
他用衾被裹着她,漆眸似有重量,手中动作渐止。
她明白,此时的他至少还有一丝理智在。
而且她和百里逢吉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救他一命,收留了他七日,然后给他取了“逢吉”二字。
“裴砚。”
“你在吃醋是吗?”
“因为我认识他,早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