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垂眸,用脚尖狠狠碾碎地上的瓷片,微眯凤眸内有嗜血的杀意闪过。
他唇角勾着冷笑:“你配么?”
沈樟珩视线剧烈地一颤,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魄。
他变得一片空白的脑子,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用泛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裴砚,声音干涩。
“我再问一遍。”
“这幅画,你究竟是哪里得来的?”
“告诉我!”
沈樟珩说话时,脸上僵硬的神情狰狞起来,刺红瞳孔内涌出一股无处宣泄的情绪,整个人像困在笼中的野兽,处于暴怒的边缘。
裴砚朝他轻蔑一笑,语调又轻又慢:“沈将军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迟了吗?”
书房内,死寂。
沈樟珩面无人色,握着刀柄的宽厚掌心,颓然一松,整个人往后晃了晃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惨笑一声,声音哑得像是在啼血:“你让她出来见我。”
裴砚慢条斯理往前走了一步,碎瓷被他碾在皂靴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没有要回答沈樟珩的意思,乌眸神色深不可见。
“裴砚、”沈樟珩抬头看着裴砚,声音里竟然带出几分低微的祈求,“让我见见她,这画的主人。”
裴砚笑了,那是报复成功却不然丝毫情绪的冷笑:“你沈氏,如今配吗?”
沈樟珩一怔浑身巨震,铺天盖地的愧疚和愕然让他头晕目眩。
他是武夫,但也不是真的蠢到极致。
就在沈樟珩恍惚时候,他面前走来一道身影,拄着拐杖被丫鬟搀扶着,那人朝他说话,他双耳嗡响,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紧接着好像是丫鬟的惊呼声,他听见了响亮的巴掌声钻进他耳朵里,接连数个,脸颊忽然疼得厉害。
“啪。”又是响亮的一耳光。
沈樟珩悚然一惊,浑浊的视线渐渐清明起来。
“母亲?”
沈樟珩惊叫一声,僵冷的身体再也站不稳,‘咚’的一声,朝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里的沈太夫人跪了下去。
“孽障!”
“跑裴家来闹,你自己犯下的好事你能怪得了谁?你不觉得丢人?”
沈太夫人崔氏被丫鬟扶着,妆发也不如以往精细,苍老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明显是在病中得了外头小厮报的消息后,不敢耽搁,匆匆换了衣裳前来。
沈樟珩跪在沈太夫人身前,双手无力撑在青砖上。
“跟我回去。”沈太夫人冷冷朝沈樟珩吩咐。
“母亲,儿子想……”沈樟珩的话还没说完。
沈太夫人气到没忍住,抬脚就朝他心口上踹了过去。
她捂着心口不断咳嗽:“孽障,这是裴家,不是沈氏,由不得你作死。”
“你若真舍不得你那嫡女,老身明日进宫一趟,就算跪死在御书房前,我也求了必须把她赐婚给大皇子。”
“这样,你可愿意消停点?”
沈樟珩心口受了一脚,本就勉强撑着的身体颓然摔在地上,他抿了抿唇,声音颤抖得厉害。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儿子之前从宫中出来的确是因为观韵的事感到愤怒,可是现在儿子只想见林家六姑娘一面。”
沈太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没再看沈樟珩一眼,反而抬眸看向裴砚:“今日是沈家犯浑,冒犯了裴家郎君。”
“老身家中这长子平日爱女如命,今日受刺激得了癔症,才做出这般蠢事。”
“郎君房中损坏的一切东西,沈家都会原样赔偿,妄求裴家郎君宽容。”
沈太夫人把姿态放到最低,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沈家的事闹大了,出丑的只能是沈家人,而且沈观韵的身份,若被人知晓,捅到天子眼前,沈家必将遭难。
裴砚站在窗前,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俊美异常的侧脸上,带着矜贵不容冒犯的威压。
他垂眸看着沈太夫人,居高邻居,平静的黑瞳内带着玩味神色:“十八年前的事,沈太夫人真的以为,能瞒天过海?”
沈太夫人心底霎时一惊,她怎么会听不明白裴砚话中的意思。
她打理沈家近五十年,这些年数次的风浪里,她的每一个决策都异常重要。
最开始,她原以为裴家和六皇子提出让沈观韵联姻月氏,只是为了斩断大皇子和沈家之间的姻亲关系,现在她终于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联姻究竟是为了什么。
恐怕是裴家和六皇子早就查到,沈樟珩当年和月氏公主白玄月之间的事情,而联姻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幌子。
最终目的是逼沈家,主动向帝王承认当年沈樟珩犯下的欺君之罪。
到那时,沈家为了自保,自然要主动交出全部兵权。
而沈观韵作为燕北和月氏皇室的血脉,以帝王的猜疑多思,定然不可能再嫁给大皇子。
一箭双雕的计谋,不过一个联姻,就能把沈家拖下万丈深渊。
想到这里,沈太夫人身体晃了晃,冰冷的视线扫向裴砚。
“裴家郎君,好厉害的手段。”
“你这是逼我沈家自断一臂。”
说到这里,沈太夫人眼底慢慢浮出一抹悲凉的情绪:“五姓之间百年来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沈家败落,你裴家日后能有几年好前程?”
“难不成,当年李氏一族的教训,还不足以让剩下的四姓自省?”
裴砚唇角戏谑勾着,眼底藏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意,他冷声道:“沈太夫人不如好好想想。”
“眼下沈家该如何自处。”
“我给沈家的选择,并非绝路。”
沈太夫人崔氏再也压制不住火气,扶着丫鬟的手往前迈了一步,神色凌厉:“好个狂妄的裴氏郎君。”
“老身没死,沈家没到被人逼着做选择的时候。”
“沈家侍卫何在?”
“把你们家主扶走,跟我回去。”沈太夫人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再停留,面无表情朝书房外站着的两个沈家侍卫吩咐。
沈樟珩面如死灰,被侍卫扶着站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数次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才踏出书房不久,就见不远处廊庑,林惊枝带着丫鬟婆子匆匆从外头回来。
“枝姐儿。”沈太夫人情不自禁朝林惊枝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