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三十七年,孟夏四月初。
惊仙宅主院,林惊枝端坐于东梢间小书房窗前,洞开的支摘窗外紫藤花开如云。
暖风夹着花香,抚过她耳旁松松用玉簪绾着的如云乌发。
几缕细碎青丝,顺着白如羊脂玉般诱人雪颈延伸向下,玲珑曲线惊心动魄,春色难掩。
“少夫人。”
孔妈妈穿过垂花门,站在东梢间书房外朝林惊枝行礼。
林惊枝放下手中宣笔,抬眸看向孔妈妈。
她今日穿了身绀青色对襟窄袖长褙,外罩深蓝色褂子,满脸笑容喜气盈盈的。
林惊枝含笑问:“妈妈近日可是得了喜事?”
孔妈妈一愣,眼中便沁出几分思念来:“少夫人瞧出来了?”
“是老奴娘家的侄媳妇,前些天给家中添了个大胖小子,前日侄子派人来宅中递了口信。”
家中添丁的确是喜事,孔妈妈一生未嫁,这位娘家侄子在她心中定是与亲子无异。
林惊枝想了想,拿了书案上宣笔,写了一张单子递给孔妈妈。
“既是娘家添丁,妈妈就拿了这单子去库房拿了东西,给家中送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孔妈妈看着手中单子,先是一愣,然后连连摆手:“少夫人的心意老奴知晓。”
“但这单子上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收的,老奴能留在少夫人身旁伺候,已是极大的恩情。”
林惊枝见孔妈妈不收,她也没强求:“我平时在家中,寻常也无事。”
“那就妈妈寻一日天气好的时候,告假一两日回家中看一看新出生的孩子。”
人年纪一大,就难免惦记下边孙辈。
孔妈妈已多年未归家,听林惊枝开口提出这事,她当即感动湿了眼眶。
“老奴谢过少夫人。”
林惊枝点了点头,视线慢慢落在窗外紫如云絮的紫藤花树上。
初来汴京时,她并不觉得院子里的紫藤花树有多出彩。
那时候天气冷,乌压压的一片长藤,无叶又不生花,打一眼瞧去怪是丑陋。
没想到,等初夏时节百花开尽,紫藤倒是显出了它别具一格的妩媚多姿来,灿烂不止,整个惊仙苑都笼这片淡紫色海花中。
孔妈妈见林惊枝看着紫藤花树,有些出神的模。
她当即笑着解释:“少夫人恐怕不知。”
“惊仙苑中这颗紫藤,已活了百余年了。”
“当初李家在汴京落根时,太祖爷选址,就因其夫人喜爱紫藤,费尽人力物力建了这处宅院。”
“李家?”林惊枝一愣,微微眯了眼睛。
“妈妈口中的李家,可是五姓之一的李氏?”
孔妈妈话才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有些踌躇看着林惊枝,面庞发僵微微点了下头:“是。”
林惊枝唇角微翘,像是没有注意
到孔妈妈的失态般,语调缓缓道。
“李家也是五姓之一,虽这些年在燕北沦为五姓之末,但也不至于会把这处宅子卖出吧?”
“依着妈妈话中的意思,这处宅院,也算得上是李家当年的祖宅。”
“那我夫君和李家,是什么关系?”
偌大书房里,空气仿若凝滞,静得落针可闻。
孔妈妈站在书房门前,膝下一软跪了下去。
林惊枝眸色微凝,玉白指尖撑在书案桌面上微微泛白,乌眸透着冷色一瞬不瞬落在孔妈妈身上。
“说。”
孔妈妈后背被冷汗打湿,面庞刷的一下血色全无。
她看着林惊枝小心翼翼开口:“郎君的生母,是……是李氏的姑娘。”
林惊枝端坐在书案后方的黄花梨木交椅上,眸底掠过几缕难以捉摸的情绪。
她并没有再开口问什么,去为难孔妈妈,指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道。
“我知晓妈妈来伺候我前,定是伺候于汴京贵人身前的得力婆子,我虽不知妈妈犯了何错,被撵出汴京,最后由裴砚安排,留在我身旁伺候。”
“但我也希望妈妈知晓,那日我既接了你的身契,便是信任于你。”
“郎君的身份我可以不再过问,我也不追究妈妈之前是在何人身旁伺候的。”
“但我希望妈妈,莫要辜负我的信任。”
林惊枝不欲多说,有些疲惫朝孔妈妈摆了摆手:“下去吧,我需要静静。”
“是。”
直到晌午,林惊枝午膳都没吃几口。
她一觉醒来,时辰已到未时。
日头偏西,凉风习习。
晴山见林惊枝醒来,赶忙上前端了温热蜜水喂她喝下,又拧了软帕给她净面。
“少夫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在街市从牙婆手上救下的小丫鬟?”晴山有些犹豫问道。
“嗯。”林惊枝微微点了一下头。
晴山继续道:“方才少夫人午睡时,小丫鬟寻了绿云想给少夫人请安。”
“被绿云拦在外边。”
“这会子,她就在屋外的廊庑前跪着,说是一定要见少夫人一面。”
林惊枝眸色淡淡,朝晴山道:“那就把人带进来,我见一见。”
“是。”
不一会儿功夫,晴山带人进来。
小丫鬟穿的应该是惊仙宅中扫洒丫鬟的衣裳,她身量小又瘦,瞧着有些宽大,就显得更为单薄瘦弱。
“少夫人。”小丫鬟恭敬跪在地上,朝林惊枝磕了三个响头。
“你叫什么?”林惊枝问。
“回少夫人,奴婢叫青梅。”
“青梅么?这个名字倒是好记。”林惊枝笑了笑,“你是想留在庄子上谋个差事,还是拿了银钱和身契自行离去。”
青梅小心抬眸看了林惊枝一眼,又极快低下头去:“少夫人,奴婢斗胆。”
“奴婢
想留在少夫人身旁伺候,哪怕是做个扫洒的粗使丫鬟也行。”()
林惊枝闻言皱了皱眉头:“我当初救你,不过是于心不忍见你被牙婆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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