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惊枝顺着声音望去。

就见裴太夫人钟氏身旁坐着一位老夫人，鬓发如银精神十足，一身花青色缂丝福字纹直领对襟长褙子，手腕上挂着一串成色极好的紫叶小檀佛珠，瞧着慈眉善目。

倒是比一旁的钟氏，还年轻好几岁的模样。

“生得真俊。”

那老夫人朝林惊枝招了招手：“好孩子，上前来，给老婆子我好生瞧一瞧。”

“这么些年了，除了我家观韵姐儿外，老身我就没瞧过比她生得更好看的姑娘。”

“没想到，这回从汴京到河东来与老姐妹相见，就亲眼瞧见了。”

裴太夫人只当她说的是场面话而已。

当即唇角抿了抿，无奈道：“她辈分小，可经不得你这般夸。”

“你们沈家大姑娘我前些年也是见过的，天仙一样的人儿，哪能一同比较。”

沈家、观韵？

沈观韵!

“轰的”一声，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

林惊枝直接愣在裴砚身后，她纤长睫毛低低垂着，袖中指尖不受控制发颤，只觉有一股寒气透过脚下青砖一股脑地，往她僵冷的四肢内窜去，深入骨髓血肉，如同再次置身地底那间幽暗潮湿地牢深处。

“裴砚媳妇，你还愣着作何？”

“这孩子，还不赶紧上前来，给沈家的老祖宗请安。”太夫人钟氏见林惊枝突然呆愣愣站着，略有不满开口唤道。

刹那间，万福堂花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林惊枝压着眼眸深处混杂了恨意的冷色，咬着牙才往前走一步，下一刻就觉双腿软得厉害，指甲抠住娇嫩掌心，脑子里有片刻空白。

就在她要倒下瞬间，一只干燥有力的大掌，从她层层衣袖穿过。

带着薄茧的修长指尖，一根根掰开她蜷缩成一团，冷如冰凌的指节，用力握住。

林惊枝惶惶抬眸，对上裴砚沉黑视线。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眉心微蹙一瞬。

“去吧。”低低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此刻她小巧的玉手，被他宽大掌心包裹，有些艰难站稳，浑身重量几乎落在裴砚的身上。

属于男人肌肤上滚烫体温，一点一点从她指尖渗入血液，传遍全身，终于将那股几乎淹没她的寒意，给逼退出去。

“祖母。”林惊枝被裴砚牵着，走到太夫人钟氏身前行礼。

而后又微微侧身，规规矩矩朝沈家太夫人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沈太夫人，万安。”

沈太夫人却是在林惊枝走近瞬间，视线扫过她的五官眉眼，眸色微凝，有一瞬锐利，却又极快压下瞳孔深处的一抹诧异。

她笑着朝坐在一旁的钟氏夸道：“你可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孙媳。”

“这孩子，我看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裴太夫人悄悄看了眼裴砚，掩饰性

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笑道：“可不是，这孩子我也是喜欢的。”

“生得好看，性子又好，平日里规矩得体。”

林惊枝花瓣一样的唇抿着，低垂眼帘压着疏离冷意，她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长辈夸赞有任何情绪波动。

钟氏夸她不过是碍于面子，至与沈老夫人，林惊枝还猜不到她的心思。

沈太夫人再次细细打量林惊枝许久，苍老眸子里含着笑意，一反常态十分亲近。

她俯身拉过林惊枝的手，语调温和。

“好孩子。”

“莫要拘谨，我与你祖母是自小相识的闺中姐妹，你嫁入裴家就是缘分。”

“沈裴两家本就是世交，你若不嫌弃，就和沈家小辈一般，叫我一声祖母也无妨。”

随着沈太夫人话音落下，花厅里众人脸上神色有瞬间愕然。

有人羡慕林惊枝命好入了沈家老祖宗的眼，也有人满眼讥讽忿忿不平。

裴太夫人满眼不解，看了身旁老姐妹一眼。

沈太夫人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把手腕上那串带了大半辈子的小叶紫檀手串，不容拒绝戴到林惊枝霜白入雪的皓腕上。

她笑容不变，眼底透着令人恍惚的慈祥：“我们沈家就观韵一个姐儿，剩下几房都是哥儿。”

“可惜你被裴砚早早娶了，你叫我声祖母，可是愿意。”

林惊枝愣住，喉咙却像是泥水堵住一样，张了张口，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她上辈子被沈观韵折磨至死，自然是不希望这么早和沈家再次扯上关系。

沈太夫人眼底似有遗憾闪过，拍了拍林惊枝的手，温声细语安慰：“好孩子，我也不勉强你。”

“这串佛珠子你收下，日后若去汴京，记得来沈府做客。”

林惊枝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收了佛珠，再次朝沈太夫人行了一礼：“是惊枝福薄，当不得老祖宗这般抬爱。”

“心中惶恐，却是感谢。”

没人料到，林惊枝会拒绝攀上沈家这层关系。

花厅里霎时一静。

众人神色各异，坐在最末处的小周氏更是恨恨剜了林惊枝一眼，只觉她不知好歹。

秦云雪捏着手里的帕子，都快绞得稀烂，沈家老祖宗在汴京，那是连钟太后都要礼遇三分的存在。

林惊枝竟然拒绝了，秦云雪可以说是嫉妒得有些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