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家调味品工厂存在很大的环评风险。这是最致命的。是我们最应该警示客户的。”
一谈及专业问题,林舒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发现的法律风险很好,但是比起环评问题和违建问题而言,那都属于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小问题可以让客户在并购中砍价,但大问题会直接决定客户是否要进行并购。”
林舒讲之前,许诗嘉脸上是不服的,而等她说完,他虽然明显有情绪,但已经无法反驳了。
管理好团队,虽说可以表现友善,号称和下属做朋友,但必须有压制性的实力,让下属明白各自的定位。
有些老板喜欢故意在小细节上做文章,用刁难下属、践踏下属尊严的方式立威,但林舒从来不屑。
那是没能力的人才虚张声势的做法。
在专业能力这一点上,林舒从来非常自信。
她能这么年轻成为合伙人,因为她比他们都强。
自然,被当场否认了工作成果,许诗嘉显然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的脸很臭。
当头一棒给他打了,接着自然要安抚一下了。
不然这干活的积极性就要被打消了!
林舒话锋一转,温柔地看向了许诗嘉:“许诗嘉,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觉得自己加班加点熬夜干了三天,非常辛苦,结果还被我批评,感觉自己是多做多错。”
职场渣女组合拳一式——骂你是为了你好。
“但我批评你,是看好
你。”
“做法律尽调,如果按部就班,就永远只能打下手做材料初筛,而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律师,但我觉得以你的资质,止步于此实在是浪费天赋,所以才希望你尽快成长能独当一面。”
“你看,我批评王铁牛吗?我批评刘旭辉吗?我只批评你许诗嘉。你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父母对孩子都是爱之深责之切,同样道理,你作为我们团队最有潜质的员工,是我重点培养对象,我自然对你要求会更严格。”
“当然,我这么做,也有些一厢情愿了,应该尊重你,先问问你的意见。职场上每个人追求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进步成长的,这我也理解。所以你要是觉得不希望我对你要求这么高,你可以和我提。”
这话下去,许诗嘉果然脸色稍霁。
他清了清嗓子:“我也没这么娇气,你要骂就骂吧。尽调这几个问题,确实是我没意识到,是我没做好。”
林舒生怕许诗嘉回过神来反悔,当机立断接茬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堵死他反悔的后路!
林舒用赞许的目光看向许诗嘉:“我就知道你是能承受高要求的人。”
那我就不客气,以后就放开骂你啦!
但心里话自然不能说,林舒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这话说了,那我以后批评你的时候,我也不顾虑别的了,该说就说,你只要知道我的初衷,别往心里去就行。”
许诗嘉盯着林舒看了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行吧。”
许诗嘉人比林舒大,但在职场的经验显然稚嫩。
这位职场新人明显不知道“行吧”这两个字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啊。
一切都在林舒的意料内。
接着,该上职场渣女组合拳二式——没你不行了。
林舒表情认真真挚:“其实,我发现这些法律风险,也要感谢你。正是因为有你帮我审核材料,分摊了我的工作量,我才有空去办公室和工厂员工聊天,发现他们用了盗版办公软件,也才有空能去车间走访,发现环评等的问题。”
“要是换个能力差的,恐怕我也要帮着一起审材料,捉襟见肘根本没机会去查看别的问题。”
“所以这份报告,是我们两个人团队合作的成果,缺一不可。”
这话下去,许诗嘉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的敞亮了。
他扫了林舒一眼,没说话,但努力抑制却仍旧微微上扬的眉眼,已经泄露了他的情绪。
“我知道你家境不错,所以对钱可能没有紧迫的需求感。但人自己赚的钱,和家里给的钱,是完全不一样的。哪天你家人要能用上第一笔你赚来的钱,那他们该多高兴和骄傲啊!”
“男人,不能总吃父母的软饭吧!何况父母的软饭也不能吃一辈子,对不对?”
“……”
林舒望着许诗嘉的眼睛,诚挚道:“你放心,跟着我,让你父母为你骄傲,不会太晚的,因为我已经给你安
排好接下来的工作了。”
“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回荣市。”
“回去后先把尽职调查报告再整合一下,新工作就可以开干了,一回律所我就把几个案卷都移交给你,你赶紧跟进,让家人用上你挣的第一笔钱,指日可待。”
“……”
**
林舒许诗嘉出差三天,王铁牛偷偷投了三天简历。
许诗嘉什么少爷脾气,王铁牛清楚得很,让这位太子出差,林舒这趟回来绝对得脱一层皮。
自己这个团队,走着走着恐怕就要散了。
得做好两手准备。
因此林舒许诗嘉“班师回朝”的那天,王铁牛严阵以待。
一山不容二虎,如他所料,这两人中,一人容光焕发,一人形容枯槁。
只是……
精神奕奕的是林舒,憔悴不堪的竟是许诗嘉。
太子看起来像被生活毒打了三天三夜,还是被吊起来打的那种。
王铁牛觉得自己见了鬼。
因为许诗嘉在出差后不仅没直接回家休息,而是坐到了工位上,竟然正正经经开始上班了。
虽然脸还是英俊的,但太子那双不知人间疾苦的眼睛下面,此刻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像是熬夜几天没睡了,但他灌着黑咖啡,一脸轻伤不下火线的坚韧。
王铁牛心里咯噔咯噔的,大感不妙。
等他趁着去厕所路过许诗嘉工位,偷瞟一眼他的电脑屏幕和办公桌后,更是惊慌失措了——
“辉哥!出大事了!”
“信合经营肯定出问题,要暴雷了!我记得你也买信合的股票了吧?赶紧抛了出来!不然就晚了!”
刘旭辉显然不信:“不可能,信合这么大的上市公司,财报都公开,我研究过,形势非常好,你哪里来的信息?”
王铁牛偷偷指了指许诗嘉的位置:“你知道太子在干什么吗?太子在写尽职调查报告!”
“而且他刚一回来没多久,就被林par叫进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抱了那么一摞的案卷,都在他桌上堆着呢,看着都是安排他干的活啊!”
作为一名律师,王铁牛的分析有理有据:“要不是信合不行了,太子会来上班?毕竟这年头,要不是家里困难,谁出来做律师啊!太子这八成是家道中落了!不然他能这样?”
“不至于吧……”
刘旭辉嘴上说着不信,但嘴上道:“你和太子是同龄人,你赶紧去探听一下虚实。”
王铁牛想了想自己的股票,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许诗嘉,决定还是得亲身上阵。
**
“许诗嘉,那个,你们家……”
王铁牛有些尴尬,但为了自己的股票,他还是硬着头皮凑到许诗嘉身边。
不过,他先一步被许诗嘉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在查工伤认定标准和赔偿流程?是要做工伤赔偿的案子吗?”
许诗嘉表情不善,回答一如既往言简意赅的冷淡:“没有。”
“那你是以后有兴趣做这类案子?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我这边有合适的,我介绍给你啊!”
“我没有兴趣。”
“那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许诗嘉头也没抬,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工伤条例:“父母的软饭不能吃一辈子。”
“……”
“我要尽早让父母用上我挣的第一笔钱。”
王铁牛已经有点害怕这个气氛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试图盘活这场对话:“这、这和工伤有什么关系?”
只见许诗嘉望着手边成堆的案卷,再看向电脑屏幕上偌大的“工伤赔偿”这四个大字,声音幽幽道——
“我想,再这样下去,这可能就是我为家人挣的第一笔钱。”
许诗嘉面无表情地补充道:“也是最后一笔。”
“……”
完球了!连太子许诗嘉都没法指望继续吃父母的软饭,甚至沦落到想着要靠自己的工伤赔偿养家的地步!
王铁牛觉得自己的问题已经不用问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太子最近的反常,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信合要完大蛋了!
股票必须得赶紧都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