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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059(二更)

李清月的算盘打得不要太响亮。

穿越到古代,如果有机会的话,谁不想让那些诗文大家的诗作里带上自己的名字呢?

就算是当汪伦也行啊。

此前李清月还和卢照邻混得不够熟,又觉得若是让他为什么水陆法会歌功颂德,多少有些抬举圆度那些和尚,倒不如像是此时一般——

嘉陵江上,正是一番云山苍苍,江水泱泱的景象。

眼见这一番与北地有别的景象,卢照邻难道没有一点作诗的冲动吗?

这不过是让他因景生情罢了。

最多……

李清月厚颜无耻地开口,“你要是还能将我母亲昔日来过利州,把我冒险南下蜀中都给写进去,那就更好了。”

就是这个命题作文里的限制好像有点过分了。

卢照邻都呆住了。

连唐璿那张素来沉稳的脸都没忍住笑意,才让卢照邻忽然回过神来。

他忙指向了唐璿:“公主!他不是也是明经科及第,干过典签的职务吗?”

凭什么只有他需要作诗啊?

李清月摊了摊手,“他都快要来梁州当官了,你就让让他吧。还有,刚才那句你就当我开个玩笑好了。”

没有真的要让卢照邻这么难写的意思,至于唐璿……看看他这会儿在写些什么吧。

他答应了公主,不会等到告发废太子李忠之后才开始掌握梁州局势,也格外重视这条极有发展潜力的前路,便将他早年间曾经听闻过的与蜀地有关信息,都尝试着记录了下来。

往后自何处翻阅典籍姑且不论,起码要先想出个分门别类探寻梁州情况的思路。

李清月不打算影响他的想法,反正以她如今的本事要想妥善治理一地也很有难度,倒不如先让唐璿想出个所以然来,再等回到关中的时候找老师问询一二。

也顺便让她学学,看看能不能将其中的一些办法套用在洛阳地界上。

这才是她此前让唐璿一并听刘仁轨授课的原因。

更让她属意于由唐璿接管梁州的,是他本应当在北地营州凭借着对阵突厥的战功冒头,而汉中与蜀地所需要的,正是这等能文能武的人才。

倘若有人在此时往他面前的纸上看去,就能瞧见那上头率先写出的“按察刑狱”四字。

这本不该是户曹督办的部分,但在与梁州百姓接触的时候,势必能从中问询得到一些东西。

在梁王李忠未倒台前,唐璿能团结在手的人有限,所以他必须抓稳对他来说最有用的一批人。

陆路转向水路的这两日间,他在心中已有了些想法。

公主说得不错,他哪来的心思作诗啊。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想。

船只过利州绵谷后,就是一段百折弯曲的水道,两岸青山愈发逼仄,水路穿行其间,有若自峡谷一线之间挤出,令人不由联想到他此刻的处境。

不能冲出这片峡谷,便还被困缚其间。()

他也更需要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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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忽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击缶之声,发出了长长的余音。

转头看去,正见那模样圆润的段长史将自己面前的圆肚酒器拍打出了声响。

江水声动间,这以厚掌拍陶皿的声响,倒也自有一番相互应和的趣味。

而这二者交错的声响中,年轻男子高声吟诗之声也凭空多出了几分豪情。

那正是卢照邻远眺山水相映的峥嵘景象开了口。

“提琴一万里,负书二十年——”

“我有壶中要,题为物外篇。”①

缶声压着那物外篇三字落定的瞬间响起。

都说缶在春秋战国之时就已被视为野蛮人的乐器,可在这等怪石嶙峋的山崖之下,船只于激湍浪涌间起伏,这击缶声恰在此时回荡崖壁之间,反而多出了几分野性自在之感。

卢照邻那开篇四句的意气雄浑,也不会令人去想琴在何处,他又是否真有二十年诗书。

唐璿也不由将自己的注意力自两侧山景迫压中挪开,转入到卢照邻所念诗篇之中。

他本还觉得卢照邻这位伴读在李清月身边没甚存在感,可在他开口作诗的那一刻,他原本还稍显青涩的面庞上也闪过了一抹锐利。

让人倏尔想起,他所生的幽州之地,将士与百姓都时常与胡人打交道。所以再如何书生气质,也免不了有一番硬朗风骨。

缶声未歇,卢照邻的诗句也紧追其后。

“翔禽鸣我侧,旅兽过我边。”①

“影移金岫北,光断天门前。”⑤

这诗歌以近乎唱念的方式诵出,也有江上飞鸟掠过、窜入两侧的山林之间。

像是被缶声和人声所发出的声音所惊动,又或者是被飞鸟入林的动静吵扰,山高岩深之地的一只猿猴忽然发出了一声长啸,而后惊起了更多的猿啼。

李清月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轻声朝着船夫问道,“那里,就是剑阁吧?”

“对,”船夫随着她望向西边,回道:“那头连山绝险,是靠着在山壁上凿石架空成飞阁栈道才能走通的。官员入蜀自然不能走那条路。”

也对,葭萌关水路畅通,既能走坦途,为何不让自己舒服些。

都说剑阁峥嵘而崔嵬,但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路,还是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去走。

船行九曲江流之中往复颠簸,风好像也是在这峡谷之中来回震荡,形成了一种近乎呜咽的声响。

让人完全可以想象,西面的高崖之上到底是何种峭壁对峙的景象。

也不知道卢照邻是因为听到了她和船夫的对话,还是因为当船在这嘉陵江上行走的时候,便忍不住令人想到此地曾经经历过的种种风云。

他神色间也似有几分慨然恍惚之色。

便听他随着急促起来的击缶声接出了下头两句。

“陇

() 头闻戍鼓,岭外咽飞湍。”②

“崖暝行人断,迢迢独泛仙。”③

这说的是过往还是今朝呢?或许兼而有之吧。

来到梁州之时还是一众车马,到如今正进入了这狭长的河谷之中,前后的舟楫早已各自拉开了一段距离,被曲折的水道所阻挡。

好似在举目四望之间也只有他们这一艘船上的人。

结果卢照邻还没伤感多久呢,便听得这大船的二层船舱处探出了个脑袋,“我说你这诗是不是过于伤感了?”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真是让人有点意外。

澄心刚想问问李清月要不要制止一下,就见她已先一步做出了个不必多管的手势,反而低声朝着澄心说道:“先看看吧。”

方才出声的阿史那卓云已又跟了一句,“我这人听不懂诗歌好坏,但你这不是和你那开篇大相径庭了吗?”

唐璿在另一头笑道,“他啊,他这是欲扬先抑。”

卓云狐疑,“真的?那你接着说,让我来欣赏欣赏这第四句。”

卢照邻在船头来回走动了两步,似是在思量该当以何句收束。

他忽然抬眸朝着卓云说道:“可否借刀一用!”

卓云也没犹豫,直接把腰间的佩刀朝着卢照邻所在的方向丢了出去。

卢照邻的身手比不得卓云和唐璿两人,但要将刀用得像模像样却并非难事。

他一把接住了那把刀,又转头朝着段宝元问道:“船上可有好酒?”

段宝元击缶的声音未停,回答却已传了过来,“有!怎么没有。”

既是乘兴而歌,应声作诗,自然也当有酒有刀,方合这嘉陵江上风物。

卢照邻将酒拎起,满入口中,在仰头之际,手中长刀朝前而指。

日暮将近,峡谷一线的晚霞流光正投照在锋利的刀尖之上,那异常明厉的刀光亮起的一刻,卢照邻忽然朗声念道:

“江屋——银为栋,云车电作鞭。”①

“风月清江夜,山水白云间。”④

这就是他的第四句!

……

好一个江屋银为栋,云车电作鞭!

方才那句迢迢独泛,正如卓云所说,一改开篇那洒脱气度,未免有几分顾影自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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