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味道不错。
他微弯星眸,很自然地答应:“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公主先去补眠。等宫内上灯的时候,臣再唤公主起身。”
李檀唇角抬起,索性将长案上点心都推到他面前。
春风拂叶声里。她噙笑转身,步履轻盈地往屏风后的锦榻走去。
更漏迢递间,漫长的白日终是过去,宫里的夜幕无声降下。
原本还在长案前琢磨着药方的十九随即起身,走到李檀低垂的红帐前。
他说过要唤李檀,此刻却不作声。
反倒是顺手拿走了月梨正在磕的一枚葵花籽。
华光殿内旋即传来一阵鹦鹉的大叫:“公主公主!”
余波未定,红帐后便传来李檀仍带着睡意的笑音:“知道了,这便起身。”
十九笑眼微弯。
他将那枚葵花籽还给月梨,顺势退到屏风外去等她。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后,换好衣裳的李檀从屏风后步出,向着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梧桐的少年轻轻唤了声:“十九。”
十九回首,看向站在屏风前的李檀。
春夜清寒。
李檀在原本的半臂外又添一件云白色上裳。
领口银线绣成的梨花倒映着如水月色,愈显少女眉眼温柔,颦笑间似闲花照水。
淡淡而春。
十九视线微顿,又如往常那般自然地移开。
他唇角微抬,从袖袋里取出一只朱红的瓷瓶递给她:“给公主配的应急的药。今日刚刚制好。”
李檀轻轻点头。
这两年内,十九先后为她换过三瓶应急的药。
她起初的时候很是惊讶,但如今到了第四瓶,也早已习以为常。
就当她低头将瓷瓶收进袖袋里的时候,却又听十九难得地正色叮嘱她。
“这瓶药的效力比前三瓶都要好。但是药量更重,公主千万记得,一次至多两丸,绝不能多用。”
“我记住了。”李檀笑应,带着他往寝殿外走:“我们现在便去宫外。我还想看看,民间都是怎样祭祀花神的。”
十九依旧是并不着急的模样:“现在方入夜,祭祀花神还有一会。臣先带公主去花神庙里看看吧。今夜应当有不少卖小食的——”
李檀悄声:“你果然还是想着小食。”
跟
在她身后的少年眼睫微眨,立即改口:“臣的意思是,应当有不少卖小物件的。臣可以带公主买些回来,放在殿内看看。”
说话间,他们已离开寝殿,走到殿外的游廊上。
原本值守的宫人在白日里便被李檀屏退。
此时整座抄手游廊浸在静谧月色中,如水如银。
李檀于廊上停步。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随之俯身,将她轻轻抱起。
李檀的指尖搭在他的臂弯上,耳缘微微有些泛红。
这不是十九首次这样带她出游。
但是他初来华光殿的时候,看着那般温纯无害,又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概念。
以致于连带着她都觉得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如今两年过去。
彼此的年岁稍长,她反倒有些局促起来。
她的指尖微蜷,连带着抱着她的少年也顿住身形,赶紧将抱着她的手臂松了松。
“臣弄疼公主了?”
十九下意识地问。
李檀赧然侧首,心虚地转开话茬:“没有。”
她道:“我们快走吧,不然,可就真的赶不上庙里祭花神了。”
十九这才笑应。
他重新将手臂收拢,带着李檀越过宫里高耸的红墙,向着宫墙外的粲然灯火而去。
如十九所言,花朝节时的民间极为热闹。
通往花神庙的白鹤街上人流络绎,摊贩云集,街市上与游人们手里的花灯将整条街市照得如同白昼。
李檀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原本是带了风灯照路。
但是见此情形,也忍不住从摊贩手里又买了两盏。
一盏莲花灯,一盏则是装莲花用的花篮形状,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他们就这般在春风里游逛,买着街边的小食与新奇的小物件。
不知不觉间倒也跟随着人流,走到花神庙里。
花神祭还未开始。
庙宇内的游人们分成两拨。
一拨是寻常的男女老少。
另一拨则多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们。
前者是真的来看花神的,后者眼里多映着彼此。
眉眼弯弯,笑语轻轻,将朦胧春夜染得旖旎而柔和。
春风渡来他们的轻语,令李檀原本净白的脸庞渐渐染上薄红。
她和十九不是这样的关系。
站在这里,也不知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花神庙里的摊贩们却并不觉得。
他们像招呼其他年轻的姑娘公子那样招呼他们。
“这位姑娘,来买根红绸吧!”近处的一位大娘对李檀笑着吆喝:“一会祭祀花神的时候要用的!”
李檀没在民间祭祀过花神,自然也不懂得这些。
她闻言走到摊前去,从大娘手里接过红绸。
“这红绸要怎么用呀?”
大娘很是热络地给她
介绍:“这是要等花神祭开始后,系在庙内的花枝上。叫做赏红,取个春日里的好彩头。”
李檀觉得新奇。
她想拿银子买下,视线一偏,却又落在红绸旁边的红线上。
她便又问道:“那这些红线是做什么的?也是系在花枝上的吗?”
大娘闻言却笑。
她看了看李檀,又看了看李檀身边的十九,别有深意地悄声:“姑娘买一根,系在小郎君的手腕上,缘分便能长久。”
李檀被她说得红了脸。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和十九之间的关系,便唯有从袖袋里去拿荷包。
“那,我买两根红绸就好。”
十九侧过脸来。
他方才留意到远处的杂草间有一株罕见的药草,因此有些走神,没曾细听她们之间的话语。
只是隐约听见李檀问了红线,却又不要。
他笑了笑,微微俯下身来,凑近李檀的耳畔:“公主没带够银子吗?”
李檀轻怔。
她带了银子的。
只是出宫后,她好几次想付账,都没抢过十九。
并不是她真想一毛不拔的。
她这般想着,正想辩解,十九却又先她一步将红绸与红线都买下。
他带着她走到僻静处,将两样东西都递给她,依旧是笑着问:“公主想要它们做什么?”
他说着,像是记起刚刚听见的只言片语:“系在臣的手腕上?”
李檀双颊一烫。
在宫外不方便称呼。
因而他说这话的时候离得很近,好仅让他们两人听见。
他的发尾都垂落到李檀的肩上,属于他的清浅药香也被春风送来,令李檀本就微红的双颊变得滚烫。
她微低下脸,语声很轻地道:“十九,伸手。”
十九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抬手。
李檀执起手里的红线,轻绕过他的手腕,在末端缓缓系扣。
夜风拂动桃树的娑娑声里,她出神地想——
她生来病弱,太医们曾经断言,她活不过双十年华。
那她大抵也永远都不会婚配。
便也可以一直留在华光殿里,与十九这般平静地相处下去。
直到她病逝。
就当红线快要系好的时候。
远处的游人的欢笑声与礼乐声一同响起。
有人笑着高呼:“花神娘娘入庙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游人们也纷纷向此涌来。
热闹的氛围里,场面不免有些混乱。
立在桃花树下的李檀不知被谁攘了一把,原本正系着红绳的手指微偏。
轻轻握住了十九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