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骁的语声被冬日的朔风吹起,散落于茂密的落叶松与冬青树间,又辗转落在正匆匆赶回的临渊耳中。
本就神色冷峻的少年眸光寒如霜雪,立时翻身下马,箭步上前,紧握住李羡鱼纤细的皓腕。
他寒声:“公主!”
冬夜清寒,而他的指尖炽热,令李羡鱼本能地回首。
四目相对,李羡鱼讶然轻声:“临渊,你怎么回来了?”
话音落,她两靥生红,微微有些局促。
临渊这时候回来,她都不知道方才与郝连骁说的话,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见了多少。
她赧于启唇问他,又怕他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便将护在身后的康乐往前带了带,示意还有皇妹在这。
临渊的眸底更是晦暗。
他抬手,死士们便迅速将康乐抱离,身形同时隐入暗处。
高大的落叶松下,便只余下李羡鱼与临渊两人。
夜色静谧得有些迫人。
在李羡鱼慌乱的心跳声里,临渊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眸中暗色翻涌,近乎是一字一句地问她:“若是没有康乐公主。公主是否便要答应他,跟着他回呼衍去?”
李羡鱼赧然轻声:“这与康乐有什么关系……”
临渊俯身,一双浓黑的眸子紧凝着她:“公主是想跟他走吗?”
李羡鱼被他看得双颊滚烫,轻轻侧过脸去,蚊呐般低声:“没,没有……”
林中没有铜镜。
李羡鱼也并不知晓,她现在的举动,看起来有多像是口不对心后的心虚。
她只是挪步后退,而临渊步步紧逼,直至她的后背抵上一棵茂密的冬青树。
李羡鱼不得不停住步子,随着他的逼近而仰头望向他。
莹白月色里,她清晰地看见少年面上的神情。
她隐约觉得他像是在生气,觉得他应当是误会了什么。
她红唇微启,想要解释。
而临渊的眸色彻底晦暗下来。
“臣不允许。”
带着怒意的几字沉沉落下。
临渊俯身,狠狠吻上她鲜艳的红唇,将她想要出口的话语尽数吞没。
李羡鱼杏眸微睁,连呼吸都顿住。
她的心跳声紊乱,素白的指尖慌乱地抵上他的胸膛,却又被他反握住手腕,抵在冬青树微显粗糙的树干上。
临渊原本持剑的手随之松开,修长的手指紧握住她的后颈,不让她往后退避。
他更深地吻落下来。
带着怒意,带着不甘,带着想将她占为己有的欲念撬开她的齿关,凶狠地向她索取回应,像是在质问着她为什么愿意随着郝连骁离开,去陌生的呼衍,却不愿意等他回胤朝,领旨回来娶她。
呼吸交缠间,李羡鱼心如擂鼓,面红欲烧。
她像是站在湍急的江水中,有汹涌的波涛迎
面而来,随时都要将她灭顶。
在她无法喘息之前,在她的理智抽离之前。
她低垂下羽睫,轻轻回应了他。
临渊握在她颈侧的长指蓦地收紧,继而徐徐垂落,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锢入怀中。
他短暂地停下动作,感受着她的回应。
温柔又青涩,带着少女情窦初开时特有的羞赧,却比所有旖旎的事物更能撩动心弦。
临渊的呼吸渐渐变得浓沉。
他紧握住李羡鱼皓白的手腕,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更为热烈地回吻着她。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欢。
李羡鱼羽睫轻颤,呼吸渐渐乱得无法接续。
她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临渊的喜欢,不得不伸手去推他的肩。
临渊握住她的素手,不甘地咬了咬她被吻的鲜艳欲滴的红唇,缓缓将她松开,给她喘息的余地。
李羡鱼轻伏在他宽阔的肩上,双颊绯红,呼吸碎乱。
她的羽睫低垂,素白的指尖抬起,本能地掩上自己被吻得鲜红微肿的唇瓣。
冰凉的指尖方一触及,她便轻轻嘶了声。
“疼。”
临渊的视线随之落来,在她鲜艳的红唇上徐徐停住。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炽热的指尖轻抚过她的唇心,语声低哑地向她承诺:“臣往后会留意些。”
李羡鱼刚降下几分热度的面颊复又滚烫。
她侧过脸去,语声轻如蚊呐:“夜都深了,我们该回宫去了。”
临渊颔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骏马背上。
李羡鱼从未骑过马,手中抓紧骏马的缰绳不敢妄动,紧张地唤他的名字:“临渊。”
她有些害怕地轻声:“它要将我摔下去了。”
“不会。”
临渊薄唇轻抬,翻身上马。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握住骏马的缰绳,也将她护在怀中。
银鞭落下,骏马扬蹄往前飞奔。
夜风拂过李羡鱼的鬓发,将她身上穿着的斗篷往后扬起,轻拂过少年劲窄的腰身。
李羡鱼倚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般明晰,明晰得令她觉得,要说些什么来掩盖。
于是她小声将方才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说给他听。
“其实,我没有想去呼衍。”
临渊却像是已经明白。
他收紧了环过李羡鱼腰肢的手臂,毫不迟疑地回应道:“即便是公主想去。臣也会去呼衍,将公主抢回来。”
李羡鱼红了脸。
她怕再解释下去,会听见什么更让人面红的话,便悄悄转开了话茬,问起康乐的事。
“临渊,你方才去驿站的时候,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她想了想,道:“是与康乐有关吗?”
临渊低应,对李羡鱼道:“臣遇见了东宫的人。”
李羡鱼轻
讶:“皇兄的人?”
她下意识地问道:“他们也是来带走康乐的吗?”
临渊顿了顿,对李羡鱼道:“是,只是方式不同。”
李羡鱼闻言便放下心来。
她轻点了点头,又问临渊:“临渊,那你打算,将康乐的事转交给皇兄吗?”
“不。”临渊抬目,看向远处巍峨的皇城,语声微沉:“公主的皇兄,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无暇他顾。”
李羡鱼不安地轻抬起羽睫。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密林中所见的情形。
一支火箭飞上漆黑的天穹。
继而无数火把亮起,照亮了半边天幕。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时,是摄政王意图谋反,太子率兵围府。
这一次——
她羽睫轻颤,红唇微启,却又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临渊垂首,回望向她。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临渊并未持缰的手抬起,将她的素手拢进掌心,在寒夜里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他不带任何立场,平淡地转述此事:“太子逼宫,太上皇于太极殿内禅位,迁居别宫。”
即便是早有准备,但当真的听见的时候,李羡鱼的呼吸还是停滞一瞬。
她听说过这样的事。
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大玥,会发生在她的皇兄与父皇身上。
她慢慢垂下羽睫,良久没有启唇。
直至临渊将她从骏马上抱起,带她越过紧闭的城门,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城。
李羡鱼终是轻抬明眸,又一次问起有关康乐的事:“若是皇兄即位,康乐是不是,便能够名正言顺地回到宫里了?”
可以继续住在雨花阁里,继续做大玥的公主。
她也能时常见到她。
临渊在她希冀的眸光里短暂地沉默一瞬。
终是道:“不能。”
他低声向李羡鱼解释:“康乐公主出嫁的事已写在大玥的国书上,无可更改。”
国书,是国与国之间的信诺。
若是朝令夕毁,往后在诸国之间,再无立足之地。
故而,康乐公主没有活路。
她只能‘死’,死在驿站那场大火中。
再以全新的身份而活。
李羡鱼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
她低垂下眼,有些怅然地轻轻点头。
她道:“我知道了。”
临渊见她心绪低落,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只是将身形展开,更快地将她送回披香殿中。
此时正值宵禁,金吾卫们把守森严。
离太极殿颇远的披香殿中还未收到任何消息,如素日里一般宁静。
宫人们安然歇下,似连殿外呼啸而过的北风都已停歇。
夜色已深。
李羡鱼洗沐罢,便也将自己徐徐团进锦被。
她轻阖
上眼,想要睡去,可脑海里纷乱的念头一个连着一个,如海潮迭起,将她的困意推走。
不得已,她终是拥着锦被坐起身来,向着横梁上轻声唤道:“临渊。”
临渊低应,从梁上而下。
他立在她的红帐外,平静地问她:“公主何事?”
李羡鱼隔着红帐看向他,语声很轻:“我有些害怕。不知道明日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经历皇权更迭。
更何况,还是以逼宫这样的方式。
临渊垂眼,撩开了红帐,向她走来。
他的身量这般高,令李羡鱼要随着他走近而仰头望向他。
“临渊。”
她轻轻唤了声。
临渊低应。
他于李羡鱼的锦榻前俯身,将惴惴不安的少女拥入怀中。
“别怕。”他的语声低醇,似雪山淡淡而过的松风:“这几日,臣会守着公主。”
李羡鱼轻垂下羽睫,将微烫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衣料上,听着他胸膛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原本的不安也徐徐散去。
她轻轻点头,困意重新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