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却似有些为难:“书房是王爷处理公事的地界,没有准许,旁人不许靠近。奴婢没有资格带您前去。”
李羡鱼听她这样开口,便也没有强求:“既是这样,那带我去王府的花园中便好。”
侍女松了口气,提灯为李羡鱼引路。
两人离席,顺着抄手游廊,往南面的花园去。
李羡鱼心不在焉,待侍女将她引到垂花门外,便停住了步子。
她对侍女道:“你先回宴席上去吧。我想在这里清净一会。”
侍女有些迟疑:“可是——”
李羡鱼却坚持道:“我认得回宴席上的路,你先回去便是。”
她执意想一人清净,侍女也唯有将风灯转递给她,向她福身一礼:“那奴婢先行告退。”
李羡鱼轻轻颔首。
等侍女走远,她便提起风灯,徐徐回到了抄手游廊上。
她幼时去过皇叔的书房,如今依稀还有印象。
她已经想好,若是皇叔真的在书房里醒酒,她便当做自己是过去请安的。
若是皇叔是在为难临渊,她也好过去求情。
她顺着廊庑的方向往前走,起初的时候,倒还遇到不少仆从侍女,可愈接近皇叔的书房,伺候的下人便愈少。
到最后,整座廊庑上,只余下她孤零零的一人。
夜风吹动一旁的湘妃竹,深浓的叶影投在廊上,在她的身前摇曳不定,很是令人不安。
李羡鱼稳了稳自己微乱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看过的志怪故事。
她步下游廊,继续往前。方行过那从湘妃竹畔,便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了手腕。
李羡鱼本能地要惊呼,那人的动作却更快,立时伸手掩住了她的口,将她拉进竹林深处。
茂密的竹影迅速藏住两人的身形。
李羡鱼想要挣扎,却闻见少年身上熟悉的冷香。
紧接着,他在她耳畔低低唤了声:“公主。”
语声低醇,似雪上松风。
李羡鱼羽睫轻眨,徐徐停下了动作,示意自己已经认出他了。
临渊随即松手,却又立时将她手中的风灯接过,熄去了其中的红烛。
眼前的光线随之暗下。
李羡鱼有些不适应地轻扇了扇羽睫,在黑暗中转过身去,抬眸望向身后的少年。
夜雾沉沉,竹影深浓。
即便是这样近地站着,李羡鱼也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轮廓。
夜风拂过,渡来他身上未散的血腥。
李羡鱼担忧出声:“临渊,你受伤了?”
她抬手去攥他的袖缘:“我这便带你回宫,去寻太医。”
临渊却退开一步,避开她的指尖。
他剑眉紧锁,强压下胸腔内翻腾的血气,语声微哑:“臣有不得不去的地方,要离开几日。”
他停了停,没有对李羡鱼说出后半句话。
若是十日后不归,便不用再等他。
他仅是抬手,将李羡鱼的玉牌归还给她:“公主请尽快回到席上,勿再离开半步。”
她是大玥的公主。在皇室子弟之间门,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安全。
李羡鱼却并未抬步,她秀眉紧蹙,眸底的忧色愈浓:“在这两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找到皇叔与明月夜勾连的证据了?”
临渊并未回答,只简短地道:“数日后,臣回返之时,会与公主解释此事。”
他低声:“公主要小心摄政王。”
话音落下,临渊不再停留,迅速将身形隐回暗处。
“临渊?”
李羡鱼轻轻一愣,提裙往竹林里追出几步。
竹林深处,却已寻不见少年的踪迹。
*
月明星疏。
明月夜中又来了一名贵客。
身披墨色氅衣的少年避开众人,行至僻静处,抬手摘下了面上的黄金面具,露出原本清绝的容貌。
少年眸色霜寒,动作却毫不迟疑,利落地从怀中取出另一张面具换上。
两张面具,皆是他在摄政王府中所得。
一张是寻常的黄金面具,另一张,却在左侧处多了一道火焰般的纹路。
他与李羡鱼皆想错。
摄政王并未与明月夜勾连。
他,即是明月夜的主人。
临渊长指紧握,敛下眸底的冷意,戴着这张面具大步向内行去。
他的身量与摄政王一般无二,身形却不似摄政王那般魁梧。
幸而此刻时近冬节,在宽大的氅衣内做些手脚,伪装一二,倒也不易令人察觉。
不多时,便有戴着银面的死士上前行礼。
“主上。各处已将本月的账本奉上。您可要查阅一二?”
临渊并不开口,只略一颔首。
死士躬身,向前引路。
临渊紧随而上,跟他步入明月夜内的一处暗室。
白玉长案上,整齐叠放着数十本账册。
临渊上前,去翻第一本账册。
氅衣的袖口随之垂落,露出少年骨节分明的右手。
他的手指修长,肤色冷白。与摄政王的手,截然不同。
死士察觉有异,蓦地抬眼,眸底寒光乍起,立时去握自己腰畔的弯刀。
临渊翻账本的动作却只是个掩饰,右手早已握住腰畔的长剑。
他骤然拧身,长剑出鞘,刺入死士咽喉。
死士未来得及出声喊人,只瞪大了一双眼睛,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几声,便死不瞑目地扑倒在地上,溅开一地的猩红。
临渊不再耽搁。
他迅速将长案上的账本收起,又将所有箱柜敞开,以最快的速度搜寻起其余物件。
他的时间门不多。
摄政王府的人很快便会前来。
*
而此刻,李羡鱼也已独自回到了席间门。
摄政王却仍未回返。
正当她心神不宁地想要入席之时,王府的管家前来,赔着笑,向诸位宾客致歉。
“我家王爷不胜酒力,恐怕今夜无法再与诸位同欢。失礼之处,还请诸位见谅。府内备有干净的厢房,可容贵客们留宿。若有贵客们想要回宫回府,王府内亦备有车辇。”
他的话说得极为客气。
赴宴的也多是皇室子弟,自不会为这点小事与摄政王交恶。
因此倒也纷纷起身,告辞的告辞,留宿的留宿,倒也还是一副宾主尽欢的情形。
李羡鱼自然不会在摄政王府中留宿。
便起身随着回宫的人潮往外。
还未行出多远,却被一名陌生侍女拦住。
侍女向她福身,恭敬地道:“公主,摄政王有请。”
李羡鱼听见是皇叔唤她,正想颔首,却又想起临渊说过的话来。
临渊,让她小心自己的皇叔。
李羡鱼心弦随之绷起,羽睫匆匆垂落,掩住了眸底的慌乱。
她问:“皇叔不是宿醉未醒吗?”
侍女微顿,又对她道:“王爷此刻用了醒酒汤,已清醒了几分,正唤公主过去。”
若是寻常时候,李羡鱼应当不会多想。
可今日有临渊的提醒在先,她细想了想,便也觉出不对来。
皇叔的书房离此处颇远。
而管家说散席到现在众人离席不过顷刻,这侍女怎么能得到皇叔酒醒的消息?
李羡鱼愈发害怕。
她努力平复着心绪,尽量让语声听起来从容些:“如今夜色已深,我留在皇叔的府上也不大妥当。等明日天明,皇叔的酒彻底醒了,我会再来王府向皇叔问安。”
她说罢,便转过身去,提灯往回。
经过这一阵耽搁,离席的人流已与她相隔出一段距离。
李羡鱼便轻提裙裾,想加快些步子跟上他们。
还未抬步,几名从未见过的影卫便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那人向她比手行礼,压低了语声:“公主,王爷让属下们问您一句话——您的影卫在哪?”
临渊?
李羡鱼听见自己的胸腔内咚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