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侧首看向她,问道:“公主想做什么?”
李羡鱼从长案后支起身来,将锦册捧给他:“这回的课业太多了,我一个人实在做不完。你能不能帮我做些?”
她软声:“我请你吃甜酪。”
她说着,生怕临渊不答应,又将留给竹瓷的那几页翻过去,将余下的留给他看:“不多的,就剩下的这些便好。我与你一同做,很快便做完了。”
至多、至多也就三五日便能做完了吧。
临渊睨她一眼,还是伸手接过了锦册。
视线往上一落,少年的剑眉凝起:“这是什么?”
李羡鱼道:“是女四书呀——你不曾读过吗?”
她抬起眼来,两人对上视线,李羡鱼自己也明白过来:“对了,你是男子,男子读的四书与女子是不一样的。”
男子们读的四书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女子们读的女四书则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大不一样的。
李羡鱼忖了忖,弯眉道:“那我教你吧。”
她行走仍是不便,便没有起身,只是托临渊从书箱里将女四书拿过来,随意翻开一本,开始细细教他。
“便从女诫开始。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
临渊听了一阵,剑眉蹙得更紧。
他问:“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李羡鱼便与他解释:“这段话说的是古时女子出生多月后,就让她躺在床下,将织布用的纺锤作为玩具,并将生女之事斋告宗庙。睡在床下,以表明她的卑弱,地位低下。给她瓦砖,以表明女子应当亲自劳作不辞辛苦,斋告先祖,以表明她要准备酒食帮夫君祭祀。”
临渊淡声:“几个月的孩子,能听懂这些?”
李羡鱼一愣:“应当,应当是不能。”
她想了想,依着嬷嬷们教过的东西,得出个结论来:“应当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临渊皱眉:“卑弱,地位低下,不辞辛苦,算是美好的祝愿?”
他将李羡鱼给问住。
李羡鱼先是一怔,继而低下头去仔细想了半晌,最终只是小声道:“可是,书上一直都是这样写的。”
而且女诫,内训传了那么多代,也没有人说过有什么不对呀。
“书是前人写的,但前人未必不会犯错。”
() 临渊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锦册,语声淡淡:“公主去歇息吧,将这几本女四书留给我,我会替你将课业写完。”
李羡鱼却有些不放心:“这许多课业,你一个人怎么写得完?我也能写些的。”
她探手,想去拿他手里的锦册,可却未能拿动。
临渊的大手修长有力,牢牢地握住了那本锦册,不让她挪动分毫。
他道:“不必。”
李羡鱼轻瞬了瞬目,略有些不解。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抢着去做课业的。
于是她问:“临渊,你是觉得这几本书有趣吗?”
难道临渊看女四书,便像是她看话本子一样?
又新奇,又有趣?
临渊淡垂下羽睫,随意将手中的女诫翻过一页:“并不算有趣。”
倒是很离奇。
看多了,可能还会变蠢。
李羡鱼羽睫轻扇了扇,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还愿意看它们?”
她想了想,弯眉笑起来:“我想起来了,有些男子也会读、写这样的书。以便教导他们的妻子与女儿。临渊,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可这女四书里的规矩实在是太多,太严苛了。
要是有这样一位精通女四书的丈夫亦或是父亲,也太过艰难了些。
李羡鱼想到这,忍不住小声道:“那你未来的妻子与女儿好像有点可怜……”
临渊窒住。
他放下手中的锦册看向李羡鱼,薄唇紧抿,剑眉蹙起:“公主的课业可还想要?”
“要、要的。”
李羡鱼心虚应声。
她生怕临渊反悔,便立时将自己挪到长案的另一边,乖乖地收了声,看竹瓷新买来的话本子去了。
*
日子像翻书似地过去几页。
当李羡鱼足踝上的崴伤彻底好全的时候,临渊也终是将嬷嬷们布置下的课业做完。
“公主要的课业。”
少年自梁上而下,将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递与她。
“临渊,你真的一人做完了?”
李羡鱼讶然,略有些不可置信,忙将宣纸接过来,垂眼细细看去。
稍顷,她迟疑着道:“好像、好像有些……”
她说不上来。
只觉得似乎有好几题的解法都有些奇怪,但是却也不能说错,只能说,与她,与竹瓷她们会写的答案都不大一样。
临渊简短地问:“可能用?”
李羡鱼忖了忖,轻点了点头。
既然没错,那便是能用。
况且嬷嬷们随时会来,她也来不及再去做一份全新的课业出来。
于是她在长案后坐下,弯眉对临渊道:“能用,我跟着誊写一份便好。”
她说着,便提笔落墨。
誊写的过程无甚趣味,李羡鱼写着写着,心思便被临渊的字吸引了过去。
少年的字写得极好,颜筋柳骨,风骨峭峻。
看着,像是师从大家。
李羡鱼弯起杏眼,正想夸赞一声,笔势却停住。
等等——
师从大家?
李羡鱼讶然抬眸,望向立在她长案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