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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037(二更)

唐末的藩镇割据和汉末的州牧制度像吗?

有些相似但不尽然相同。

可有一点是相同的,安史之乱与建中之乱后的节度使独立于中央存在,唐朝甚至毁于节度使朱温之手,而州牧制度给予了各州州牧募兵与独立统辖的权力,也成了促成汉末诸侯割据的最后一把火。

柳宗元借助《封建论》一文打击维护分封制的说法,也针对的是藩镇,乔琰也未尝不能从中借鉴,明面上骂一骂分封制,实际上针对的是近来重新在朝堂上提出的州牧制度。

她写这个命题会得罪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现在对恢复州牧制度最为积极的太常刘焉!

可骂刘焉根本不会给她带来什么本质损害。

汝南袁氏门生遍布天下,位居三公,在如今的时间点上,袁氏根本没有割据一方的念头,天子刘宏的第一批州牧也只会给刘表、刘焉这种大汉宗室和皇甫嵩这等手握兵权也恪尽职守的绝对忠臣,而不会给才从党锢之祸中恢复元气的袁氏宗族。

州牧制度或者分封制度对袁氏现阶段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不会在意乔琰的这番言论,反而

会觉得她说的有理。

何进身为大将军,开府募士,风头无两,自然也不那么喜欢州牧制度,虽然他未必会阻拦此事,但如果有人替他去做了这件阻拦的举动,他不会反感,甚至会觉得对方跟他之间没有矛盾,有拉拢的可能。

而最广泛的士族群体,在他们簇拥在何进身边,要将这把诛宦的利刃磨得又尖又利的时候,确实有必要反对这个时候有其他的刀从何进这里瓜分力量。

他们之中最顶尖的一批,也并不需要通过分封制而增加的官位来获得施展抱负的平台。

所以乔琰可以写!

不仅能写,还极有可能会得到许劭和那几位名士的认可,认为能作为呈递给当今天子的谏言。

事实上她也的确猜对了。

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能凭借着手段将黄巾势力玩弄于股掌,令双方互相残杀,能驳斥张角的太平经学说维护大汉正统,现在又还有能力一眼洞察时局中的政治意见新说,提出自己观点的话,他们就必须将她拿到同一个水平线上来评价。

如果她的论调还能够跟他们没有利益冲突的话,就更会被他们引为知己,视若奇才。

而如果她身上还有一层被当今天子看重的光环,甚至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的政治资本——

许劭和在座之人就必须给她一个绝高的评价,以表示对她的示好。

不过乔琰也不算完全靠着观点拿到的这个好评。

她倒是没厚脸皮到直接照搬柳宗元的全篇,可是学学人家的论文观点和结构总是没问题的吧?

人家那个叫骈散结合,语句凝练,她混个详略得当,针砭时弊就是了。

再往里面塞一点自己在黄巾之乱中的见闻丰富血肉,也显得更贴合实际。

再便是——

柳宗元在举例的时候,说的是“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换上一点近代的例子呢?

这岂不正是她用来潜在消弭跟某些立场的人之间矛盾的最好时机?

“今上知子琰于杨公……”杨修读到这里表情有点微妙。

他朝着乔琰看了眼,只看到对方这异常淡定的表情,仿佛写到杨赐举荐黄琬,让贤才得以尽用,只是在说明郡县制的实行状态下的优点,而不是在向他们弘农杨氏示好。

连带着后面提到的刘宏凭借何进而知道在场各位的名声,也仿佛只是因为恰好在此地写就了这篇文章而顺势提到的一般。

“郡县之推行,有罪可黜,有能可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可矣,设若以一人牧一州,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

这便是州牧制度形若诸侯分封后产生的弊病,倘若某一州的州牧本事不足以治理,甚至在当地生乱,因其权柄过大,当地的百姓也只能对他生闷气而已。

“设若一朝反心起于斯,又逢此地可据险而守,朝廷如之奈何?”

杨修对朝堂的消息知道的少了点,在场那几位却是知道的,益州刺史郄俭在益州横征暴敛、贪婪成风,为黄巾所杀,因而提出州牧制度的刘焉求的就是这个益州牧的位置。

益州是什么地方?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以上是诸葛亮对益州的评价。

乔琰就差没指着刘焉的鼻子骂了,你提出州牧制度自己又想要益州牧,你如果据险而守,怀有什么异心,朝廷要拿你怎么办呢?

这话吧,许攸和陈琳这种骂起人来很毒的相对一眼,觉得乔琰这还是稍微笔力弱了点,大概还是因为年纪小。

不过想想这种话,说得稍微隐晦一点,天子肯定是很喜欢的,又对她再提高了一点评价。

“天下之道,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有叛人而无叛吏,则天下相合,群贤相举……()”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秦失其位,在于其政,不在于制。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

“……”

“琰不欲见圣人生于其时,因封建扼断上抵中央之道,无以立于天下,唯以陋言草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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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沉默了。

大家都是九岁十岁的孩子,就是想出来搞个神童的名声的,怎么就你写小作文写出这种水平的东西来?

他现在方觉,许劭只是给了乔琰这个雏凤有清声的评价,化用了她先前用来怼那士子的“雏凤清于老凤声”,说不定还是稍微有些收敛着说的。

杨修的政治敏感程度不算太高,却也看得出来,这的确如许劭所评价的那样,是一篇完全能于洛阳为政之人中传颂,也能送到天子面前的文章。

收尾的想法是理想天真了一点,可所谓贤者居上,圣人立身,于黄巾之乱后也分明正是一番维护汉统之言。

他想到这里,不由低垂着脑袋,攥紧了手中的绢帛。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篇州牧封建论面前,他用讨巧手段写的问答,简直像是个儿童之作。

但输给这样的人……

输给这样的人他一点都不冤枉!

在他重新抬眸朝着乔琰看过来的时候,乔琰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现在有点像是徐福那种在看偶像的状态,当然其中还不乏过上几年再来一比的胜负欲。

这恢复速度倒还挺快的。

只不过,还没等杨修对乔琰来个什么三年五年之约,这鼎中观的正门就被人给骤然推开了。

乔琰循声望去,正见到了个熟人。

这闯入之人不是中常侍张让又是谁!

而即便在场那几人再如何对张让痛恨有加,也不能改变一个现实,当张让作为天子特使出现在此地的时候,是没人能将他阻拦在外面的。

张让也不是不晓得这些人的盘算,但反正他也不是来找这几位的,根本无所谓他们怀有厌憎之色的目光。

他只瞧着乔琰说道:“陛下听闻乔侯前来寻许子将得一月旦评,着奴婢前来宣旨——”

刘宏给张让的口谕是,若是乔琰真能得到许劭的佳评,便让她进宫来一见,而张让抵达此地就听到了那个“雏凤清声”的评价。

那么这丹墀对策之说,恐怕马上就要成真了。

见乔琰已伏身接旨,张让继续念道:“着乐平侯入宫觐见。”

乔琰目光一闪,她这篇文章没有白写!

她也可算是要见到这位当权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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