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西佩斯没有任何让后人去探索神墓的意愿。她只想到此为止。
白沙眯了眯眼,突然站起来抓住皇帝的手:“舅舅,我们以前和孤光号通讯的记录呢?全都给我看看。”
皇帝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愿,利用权限把资料毫无保留地调出。大部分是一些简单的信息往来,频率大约几十年至上百年一次。以帝国的技术,他们可以大致判断出,在发出信息时孤光号正航行至哪个星域。再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他们甚至可以根据信号交流推算孤光号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这也并没什么用,孤
光号一直在变更航行轨道,帝国也不是非要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互不打扰,是两方从祖上就达成一致的协议。
白沙把所有孤光号和帝国交流的资料分析了一遍,根据那些信号推算当时孤光号所在的位置——工作量很大,为求效率,她甚至写了一段程序辅助她进行计算。
等她得出所有结果,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期间,皇帝一直在旁耐心地等着她。
直至白沙得出所有数据结果,然后把它们导入一张星图。星图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小点和一些零碎的虚线。白沙根据年限把这些线条标上不同的色彩,然后用一个鲜红的红点点亮“神墓”的坐标——
两人看着这张星图,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孤光号的航行轨道一直在改变。
但唯一不变的是,每过一段时间,它必定要经过神墓周围。
看起来,就像是不断绕着神墓航行一般。
“……我大概知道,海种人为什么不肯跟帝国接触了。”白沙低声说道,“他们承担着守墓人和巡视者的职责,却不能将神墓的坐标透露给帝国——因为他们也有顾虑,担心帝国某任拥有‘共鸣’的皇室会被白银中枢引诱,给阿瑞斯人带来危机。”
海种人担忧阿瑞斯人被白银中枢掌控的历史会重演。罗宁家的“共鸣”与众不同,非常强大,但也非常危险。海种人的期望就是罗宁家的人远离神墓,最好永远别知晓神墓的坐标。
西佩斯隐瞒神墓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这个。
她能被海种人接纳的理由也很简单——她失去了精神体,也就失去了共鸣。
她不告而别后杳无音讯,大抵也是这个理由。
白沙和塞西尔面面相觑,都差不多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两人面色各异。
白沙:“……舅舅,你在想什么?”
“哼。”塞西尔冷笑,直言不讳,“我想炸了那所谓的‘神墓’和孤光号。”
白沙叹息一声。
“我在想,这是不是命运?……祸兮福之所倚。”她有些感慨地说,“如果不是西佩斯失去了精神体,她也不会得到自己的爱情,不会登上孤光号,也不会有我的诞生。”
塞西尔沉默片刻,说:“只能证明,当时她的情绪没有差到极点。这个世界总归还是给她留了件好事。”
“我们能根据这些航行轨迹去推测孤光号现在的位置吗?”白沙抬头,视线落在发光的星图上,试图转移话题。
塞西尔:“孤光号如果受白银中枢控制,那它的航行轨道就不可预测了。”
“我的休眠舱。”白沙突然想到,“我在联邦的兰斯洛星醒来。虽然霍尔曼老师说他是在垃圾回收站找到我的,但我当时应该是从休眠舱里掉出来的。不对,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休眠仓应该已经被处理掉了……”
“那也得找一找。”塞西尔说道,“海种科技不是一般的东西,即使混在垃圾堆里,也该有识货的
人能看出来。既然有可能的线索,那就必须回过头去查。最好赶在我们和联邦开战之前。”
白沙微微皱眉:“真的会开战吗?”
“如果避无可避的话。”皇帝说。
战争刚刚彻底平息,谁也不想打破来之不易的和平。
……
白沙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宫殿。
塞西尔·罗宁说她最近一直奔波劳碌,让她好好休息。实在不行捯饬捯饬机甲,总比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要好。
她刚走进大厅,亚宁和严静怡就抬头望向她——两个人不能对外暴露身影,干脆就住进白沙的宫殿和她同住了。他们人手摸着一只猫,似乎是想通过撸猫来缓解焦虑。
“要一起吗?”严静怡捏住一只猫的爪子抬起来,冲白沙招手。
白沙犹豫片刻,加入了他们。
最近猫咪们正处于掉毛期。没摸一会儿,三人身上都是毛。因为换季的缘故,还有一两只肠胃不太好的猫猫有窜稀的现象——很难想象,人类都迈入星际时代了,还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猫不窜稀的时候就是天使。”严静怡抱着猫,警惕地看着它的屁股,猫无辜地摇了摇毛绒绒的尾巴,无声地看着她,“但昨天它窜稀的时候,我觉得直接养电子宠物是个不错的选择。”
星际时代也不是没有那种立体的、通过现实投影形成的虚拟宠物,或是机械猫,但在白沙眼里总归没有活生生的可爱。
直到薅下的毛可以揉成两个大大的毛球,白沙这才停下撸猫的手,觉得压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释放。
“我想去看看我那些同学。”她低声说道,“他们好些人还在昏迷中呢。”
比如受病毒感染最严重的岑月淮和西诺。他们病势反复,属于最严重的一批。岑月淮的姐姐岑海云曾经和白沙联系过,她觉得,他们可能都无法醒过来,直到找出克制病毒的方法。
“去吧。”严静怡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你一直不敢去看,但看过你才能放心。”
白沙点点头。
目前,所有感染病毒的人被集中在隔离疗养院中——就是白沙曾经呆过的那个。
再次进入隔离疗养院,需要经过审查和严格的准备。白沙照做,穿着隔离装备和氧气罩走进病房。
她先去看了岑月淮。
岑月淮紧紧闭着眼,脸色倒不难看,只是神色不怎么安详。
岑月淮是个忘性大的人,尤其擅长忘记不高兴的事。白沙从来没见过她蹙着眉、满脸虚弱的样子,下意识伸出指尖,想要抚平她的眉间。
白沙的指尖刚接触到她的皮肤,就感受到了她紊乱的精神力。
白沙在她的精神力中感受到了那股不祥的气息——就像从龙牙中流淌出的毒液,不舍昼夜地侵蚀着世界之树。
岑月淮的精神力远比萨默尔·格雷兹要不安定。
白沙回忆着和萨默尔接触、打斗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萨默尔的精神状况简直稳定的可怕。
嗜星虫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吗?只要能吞噬病毒……
鬼使神差地,白沙微微抿唇,指尖闪烁起灰色的流光,隐隐形成一个空洞的漩涡。
要吞噬病毒,难免也会吞噬一些岑月淮的精神力。
但白沙很有分寸,也很有耐心。
很快,岑月淮的额头冒出几丝不详的黑气——是察觉到不对后企图逃逸的病毒。白沙略一抬眼,灰色的漩涡把它们统统捕捉起来。
做完这些后,岑月淮的眉头渐渐被抚平,而白沙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硬要说的话,有种刚刚开了胃口就没菜了的感觉。主菜当然是精神力,而那些黑气算小小的添头,在灰色漩涡旋转的时候就被搅碎了。
白沙定定地看着岑月淮昏睡的侧脸,又时不时看看边上的生命监控设备。
什么改变也没有发生。
……好吧,果然没有简单。
白沙刚刚叹了口气,低下头,却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声虚弱的、细如蚊讷的声音:
“殿下……?”岑月淮费力地睁开眼,“你……我是在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