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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知秋,你把人送去给北安伯,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告诉她,明五公子这‘鬼剥皮’好治得很,哪里烂了,切哪里就行了。”

“让她不用为她弟弟的病烦心,只要‘养得好’,多活个一两年,不成问题的。”

她嫣然一笑,随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白玉般耳垂上的耳坠微微摇曳,映得她肤光胜雪,可这样一个清丽动人的少女口中娓娓道来的却是如此令人悚然心惊的话语。

“不,不……”明逸连连摇头,眼底写满了惶恐。

他不要去见明芮,他不想被千刀万剐!

看着几步外的萧燕飞,萧烁置于体侧的拳头抖了抖。

自家姐姐这不笑还好,笑起来……咳咳,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是,姑娘。”知秋笑呵呵地应了,朝锁在墙角的明逸走近,“奴婢一定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到了北安伯那里。”

“不……”明逸挣扎着想要起身,想逃,可知秋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掌刃轻轻巧巧地劈在了他的后脖颈。

明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晕厥了过去,身子一软,像烂泥般瘫在了那里。

知秋一把拎起明逸的后衣领,像拖尸体似的把人往后堂后的院子拖去,动作娴熟得不得了。

很快,后堂里只剩下姐弟两人。

萧燕飞看着明逸消失的方向,突然转过脸,盯着少年俊秀的脸庞问道:“你怕吗?”

“在战场上的时候,害怕吗?”

萧烁:“……”

萧烁不禁想起他随军刚到幽州时,就有一场小规模的围剿,姐夫让他也跟着去了,还让边昀照顾他。

他第一次看到了死人,看到了肠穿肚烂的尸体,看到断手断脚的伤兵……

他怕。

他怕得两个晚上没有睡好,只要眼睛闭起来,眼前就是死人。

无论身在哪儿,他似乎都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萧烁眼睫轻颤,下巴骄傲地一抬:“我才不怕呢。”

说这话时,他眼角偷偷瞟着萧燕飞。

他很厉害的,会给她和母亲挣脸,那么她会不会拿他当作骄傲?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萧烁见萧燕飞没作声,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耳朵。

下一刻,头顶一暖,他惊愕地看了过去。

萧燕飞摸了摸他的头顶,低笑道:“小屁孩。”

萧烁微微一愣。

“怕就怕,有什么不好意思?”萧燕飞坏心眼地揉乱了他的头发,笑得戏谑。

“才没有怕。”萧烁梗着脖子道,耳尖略微发红,想说别摸他头,他又不是萧烨那种小屁孩。

“只有惧怕死亡,才会敬畏生命。”萧燕飞盯着少年墨玉般的眼睛,笑了笑,“人就是要好好活着。”

萧烁这小子啊,才十二岁的人,就给自己背上了这么多的枷锁。

这样,不好。

“……”萧烁呆住了,若有所思地垂眸。

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后堂内又安静了片刻,外头忽然响起了震耳的铜锣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亮,吵闹得很。

伙计从前头掀帘走了进来,笑道:“萧二姑娘,外头有衙役在敲锣呢,说是有公告,皇上已经下旨裁决了承恩公谋反案,定了下月斩首处决。”

萧燕飞对着萧烁招了招手:“走,我们瞧瞧去。”

萧烁如影随行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侯府会怎么样?”语气中透出一丝丝的涩意。

“谋反定不了,贻误军机之罪免不掉,十有八九是夺爵流放吧。”萧燕飞信手打帘,语气很平静。

对于这个结果,萧烁其实并不意外,步履略一停住。

看着萧燕飞洒脱自若的背影,他以唯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呢喃自语道:“爵位,我会挣回来的,还有这侯府……”

侯府是三弟的,他会把爵位挣回来,一起还给三弟。

下定了决心,萧烁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幽深,迈步跟上。

少年的身形修长有力,背脊笔挺,步履间有了苍鹰展翼般的气势。

万草堂外,嘈杂喧闹,“咚咚”的锣声渐渐远去。

街道的两边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目光大都望着前方那几个敲锣打鼓的衙差。

“皇上的圣旨下了,这是给谢家昭雪了吗?”一个头发霜白的老妪激动地说道。

“那就太好了。”另一个中年妇人双掌合十,虔诚道,“那我可得去白云寺给谢大元帅上炷香。”

“承恩公府那边听说今天在抄家,”人群中一个青年唏嘘道,“柳家这回是完了吧,看来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柳家了。”

“抄家,那我看得去看看啊。”

“……”

不少人呼朋唤友地拥去了曾经的承恩公府。

没一会儿,街上就空旷了不少。

萧燕飞眼睛一亮,愉快地拉了拉萧烁的袖子,兴致勃勃道:“我还从来没

看过抄家呢。”

“走啦,我们看热闹去。”

萧烁有些无语:看热闹?看什么热闹?

抄家吗?

他心里不懂抄家算什么热闹,又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

萧烁半垂着眸子,看着萧燕飞捏着他袖口的两根手指,唇角弯了弯。

既然姐姐想看,他就陪她去看看吧。

“去阳门街。”萧烁亲自给萧燕飞拉开了马车的门,顺口说道,“这次查抄柳家,也是姐夫负责。”

萧燕飞惊讶地抬眸:“皇上肯?”

“皇上自然是不肯的。”萧烁温文一笑,唇角扬起一个轻巧的弧度。

只是,昨晚皇帝吐血病倒了,因病罢朝,也没来得及交代其它。

顾非池原本就在搜查承恩公府,自己做主,顺手就把抄家的活也给接了,根本没请示皇帝。

承恩公府奢华至极,花了整整十天,才刚刚把那些明面上的账目盘点的七七八八。

还有那暗地里的账目,更是盘枝错节,还没理清。

不算那些产业与首饰,光是府里的白银就有五十大箱,清点出了一千万两,这可是大景朝足足一年的税银。

顾非池很大方地转手就把这笔一千万两的白银给了户部,用于幽州、豫州等地赈灾,然后才递了封折子上去。

等皇帝看到这道折子时,才知道顾非池这几天竟然抄起了承恩公府的家,气得差点又吐了血。

可是,连年战乱,国库确实没有多少银子了,为此户部也是焦头烂额,从去岁冬起幽州赈灾一拖再拖,才会最后引发流民作乱,白巾军为祸幽州。

哪怕皇帝心里再震怒,如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也想把顾非池叫来骂一通,但又总觉得这些日子精力愈发不济,犹豫再三,也只能拿起笔来批了这道折子。

户部拿了这么多箱银子,还在忐忑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此,户部尚书还特意跑去找徐首辅,试探首辅的口风。

徐首辅只给了一个字“等”,户部等了整整一天,等来了一个“准”字。

这下,户部尚书心里是彻底明白了:皇帝已经彻底压制不住卫国公世子了。

哪怕这次是明晃晃的试探,顾世子在先斩后奏,甚至插手到了户部,然而,皇帝也拿他无可奈何。

不过,这一大笔银子到底还是解了户部的窘迫,户部尚书就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有了银子,赈灾以及抚恤流民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到三天后萧燕飞和顾非池一起出门的时候,京城里的流民已经少了许。

“那些流民都回幽州了?”萧燕飞这一路骑行而来,明显发现街上少了很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两匹矫健的红马并肩而行,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顾非池含笑道:“户部刚拨了笔银子,允那些回原籍的百姓免三年税,安家费,再租借他们一年的粮种。”

这些流民在京城没有户籍,没有住处,也就是当流民乞丐,靠着救济、施粥,再做些小工,勉强度日。

对他们来说,这种漂泊异乡如浮萍般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今官府愿意大手笔给他们安家费让他们回故土,这些流民全都喜出望外,一个个去户部领了银子当路费后纷纷都回去了。

“若是能落叶归根,谁又想背井离乡呢。”萧燕飞轻叹。

幽州之乱本是天灾,可最后却变成了人祸。

数以万计的将士与百姓为之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承恩公百死难辞其咎。

顾非池微微点头,低声又道:“我让户部给幽州拨了一大笔银子。如今幽州百废待兴,表哥在那里,没银子可不行。”

萧燕飞忽然把马往顾非池那边凑了凑,转头对着他耳边悄声说:“你说,皇上这两天心情好不?”

“要是我问他讨个爵位,他肯不肯给呀?”

那狡黠的坏心眼,明晃晃地跃于那精致的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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