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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敌军已退,哪怕我军战场上有许多伤患,城门也不是立即就可以开的,得确定附近无伏兵,无敌军退回可直入城门的时间。
所以,在那等待的时间内,是生命拖延,是生命逝去,是逝去的生命血液流淌,是流淌的血液渗入暗红的大地,最后互相交融....
那是一个过程,奚玄站在原地,闭上眼,等待的那段时间,她想过许多,等城门开启,她再睁眼。
走出去。
兵将相随,抵达战场,呼喊,营救,哭泣,忍耐。
她看到远处的言洄颤颤悠悠站起,又朝她跪下,趴在那。
他不敢过来,觉得自己来晚了,觉得自己没保护好韩柏,跟其他人。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那岱钦.朝戈面前不能受一招之敌。
他跪了她。
她却跪在韩柏断臂且被刺穿身体的躯体前面。
他仿佛没了,又吊着最后一口气,因为一直睁着眼,也许跟妻子,儿女都相望过,或者那段时间,他已经看不到他们。
尸体太多了。
原来一起死亡也不是那么相近,也会分离,也会难见一面。
直到她出来,她活着,她是个活人,他似乎欣慰,在她跪在身前后,韩柏努力动动手指,奚玄伸过手,让他血淋淋的粘稠手指搭在了手掌心。
“是.....是....”
“是你....吗?”
毕竟是大将军,对战机机敏,对敌人之事近乎猛虎嗅蔷薇,如何不怀疑啊,只是不能问,不能说。
如果韩冬冬在这里,他会疑惑为什么会在立场敌对且互相仇恨的哈日尔跟父亲身上听到相似的临终一句。
但他或许得不到答案。
不是每个人的秘密都像是春夏盛开的花一样应时而来,予天地跟人烟回应。
它是寂寞的,是禁忌的,不可言说的,至多只在两个人之间才能抵达灵魂深处的秘密。
其实她本不该开口,她的立场,跟眼前这位忠诚大将并不一致,甚至某种意义上是背离的阵营。
可她还是开口了,俯下身。
“将军,您还记得当年率兵剿匪过青川吗?那时,青川好长的流民队伍。”
韩柏迷迷糊糊的,瞳孔渐渐暗淡,但思绪却飘到了当年尚算青烈的年纪,长子初幼,妻子秀丽却又豪爽,但他仍旧背负皇命与满腔信念,远离故土与亲眷,率兵围剿灭绝人性劫掠屠戮难民的那些土匪。
那无边无际的队伍,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流民可以远比边疆战场上的人还要多,还要乌黑惨烈,那腐肉的气味远胜于战场。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书写不尽的悲凉跟麻木,死亡与逃亡。
所以.....
“滇边之地,易子而食,饿殍百里。”
“我.....”
她还想说些什么,才发
现人已经没声息了,但手指紧紧被握住,仿佛在传递这人一声的热意。
尸体转凉,但热意抵达她更冰凉的手心。
她沉默了,却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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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城门!”
“迎!”
“跪!”
一声沉闷铿锵的迎灵讼,韩冬冬丧服素白,孤身一人站在城门中正街道中央,他有点茫然,但听到最后一个子,且看到城门外骑马而入的奚玄,也看到她身后的长长棺椁。
父母兄姐,一脉相承。
他低下头,跪下。
没有任何声音,额头重重落在碎石遍布的土地上。
这块土地,每一颗石头都曾被他的至亲骑马迎敌呼啸而出过。
现在也用尖锐的棱角砥砺了他的皮肉血液。
“拢城飞将在!”
“英灵永在。”
“归!”
满城子民跪。
拢城一战,已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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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至拢城毕已是一月后。
韩柏获国公位,世袭罔替,妻儿女皆随同厚葬......韩家赐丹书铁券,韩冬冬于地宫射杀哈日尔,大功斐然,破例任禁卫军少统领,帝王亲卫,待年岁满三十而立符朝廷爵律,既继国公位。
同日,奚玄不入阁部三品太傅,转刑部任职三品主官侍郎,调查拢城内奸通敌袭杀蔡寻等人一案与桁朝各地青鬼邪行一案。
半个月后,王都品华楼。
韩冬冬胡子拉碴得出现在奚玄面前,明明过去也没多久,这人好像一下长大了十岁。
眉眼都暗沉了几l分,只是在看到奚玄的时候,怔了怔,低着头走进,门关上,他留意到那个书童今日不在。
“公子身体好些了?”
“嗯。”
韩冬冬想起在拢城丧礼那天,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直到那天深夜才敢一个人慢吞吞走在这个才回了没几l天的家,却是正好瞧见一个人独自坐在凉亭里,握着手帕在咳嗽。
她没带那个书童,一个人,好像避讳,又好像绝对的冷漠。
但韩冬冬还是看到了对方雪白的手帕里殷红的血。
那时,眼前人说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被吓得吐血。
他不信,猜测这人有隐疾在身。
“别出去乱说,不然又要编排我日后无子嗣了,怪难听的。”奚公子眉眼淡凉,其实远比他变化大。
往日虽端着一口气儿,尽了满城权利财富的清华之气,总是冷的,高高在上的,现在。
依旧,只是眉眼吊梢间还带着几l分死气。
让他人嗅到死亡的死气。
这人主张刑部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光是丽妃娘娘的亲族就被斩杀了不少人。
但又没有勾连那事的实罪,就是一件件从小事到大事,无关,但要紧,一点一点把这个家族拖进深渊里,
一点一点溺毙他们家的性命,让丽妃母子体验到被所有人嫌恶,厌憎,排挤,猜疑.....
明明高高在上,却又入凡尘泥下。
眼前人,有一种自炼狱释放的恶意跟残忍。
但韩冬冬不怕她,只看着对方手背惨白皮肤下的隐隐青色血管,眉头紧锁,仿佛又陷入了丧礼期的愁云惨淡。
“约的吃饭,不是崩丧,韩大人。”
韩冬冬苦笑,“其实您那日说让我领了杀哈日尔的头衔,我是不愿的,功劳太大了,您.....”
“登高跌重,乐极生悲,你猜这偌大的王都有多少人是乐意我这般人文武双全的?”
她也不谦虚,但也瞧见了繁城之下的步步杀机。
韩冬冬一静。
“所以,你不入阁部?明明陛下巴不得您现在就入阁部,接管....”
“慎言。”
“......”
韩冬冬不说话了,奚玄却是塌了背脊一般,贴靠后背,平静又冷淡,看着窗外的繁华街道。
“韩冬冬,你有想过那一战,其实多少有几l分我的缘故吗?”
“从未,何况即便有,也是王朝之下必然而成的事。我只记得年幼时母亲亲自送我上马车,让我去王都,那会我可委屈了,一直哭,觉得她不爱我,可她只摸摸我的鬓角,对我说:覆巢之下无完卵。”
“.....”
奚玄静默,手指按着眉心,仿佛疲惫至极,耳边却听到眼前人莫名其妙一句。
“奚玄哥哥。”
“什么?”
奚玄惊讶,抬眸瞧见这人眼里莫名的幽光,暗想这人是骤然失去了所有长辈,就.....
“要不,你早点跟殿下成婚吧。”
“跟她去北地,那地方辽阔自由,你们太般配了,可以飞走的,这天地好大,不该困住你们。”
“我觉得....你好累。”
“还有,我也就这次能喊你哥哥了,以后,我就得长大了。”
“我以后要当国公的。”
韩国公在笑,努力撑着笑,颤颤端起酒杯,主动碰奚玄的酒。
“哥哥,我们都要好好的。”
奚玄有点走神,但还是在慢了一拍后碰了韩冬冬已饮完的杯子。
清清冷冷说了两句。
“你这名字吃了大亏。”
“以后逢人见面:阁下好,在下永烈国公韩冬冬.....”
韩冬冬一下没绷住,喷了酒。
后来,韩国公掌管了樊楼,亲自看管了暗牢,也看着太子言洄一片一片拔掉了奚国公的脚趾,看她鲜血淋漓,看她静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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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品华楼离开时,奚玄上马车,顿了下,抬头看去,看向对面阁楼潇湘。
窗柩后面,她的未婚妻站在那,也不知看她跟韩冬冬多久。
但,对方始终没露面,到现在才
与她对视。
而马车边上是骑马等待的言洄。
奚玄低头,抬手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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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城流河,近卫隔开了一块区域,杨柳依依,河灯飘飘,光火点点。
周燕纾坐在竹藤椅上,瞧着这人清瘦清瘦的脸,想到这么久了,对方一面未见。
说是贞贤节烈,恪守名节,倒是这位奚公子更胜一筹。
她静默许久,道:“差人送回令牌,我应该感谢公子没有派你那位书童来吗?”
奚玄一怔,“跟辛夷....有什么关系吗?”
周燕纾瞧她真没想明白的样子,维持的清冷忽然就.....
“没关系,伤怎么样了?”
她还是没能生气,只剩下了无奈。
“还好,只是原本身子就不好,这才显得虚弱。”
“所以如今满城传言你的身体.....是你自己安排的?”
“?周姑娘何出此言,我,再无耻,也不至于如此。”
周燕纾垂眸,理着袖子,慢吞吞道:“那早日成婚?”
“......”
奚玄站在那,杨柳飘飘的,从她发顶扫过,像是仙人扶顶。
她在想,这世上也有人值得她周燕纾如此失礼?
眼前人,值得吗?
是因为猜疑对方是太子,她才至于如此世俗,屈服于权利吗?
她只能告诉自己是这个原因,不是因为别的。
“周姑娘,韩冬冬今夜跟我说北地辽阔,自由,可以像鸟一样飞翔。”
“我在想,您这样的人应当是凤凰,凤凰在九天。”
这次轮到周燕纾一怔了,再次觉得这人很奇怪,“你觉得这座王城也是牢笼?”
“不,我是觉得.....自己是一座牢笼。”
周燕纾神色静寂,如心,因为察觉到眼前人嘴角含笑,但也确实不像在开玩笑。
幽深如墨,深潭,不见底。
的确,其实就算这人是太子,那也是不满危机的龙潭虎穴,假设不是,那更是天大的麻烦。
其实她反而应该因此动摇这场婚约,但.....
“北地辽阔自由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周燕纾体内既留着皇族的血,又留着周氏嫡系的血,尊贵无匹,可以挑选这世间任何男儿?”
周燕纾笑了,身体微微舒展在椅子上,仰面看天,满天星辰,入双眼,但她的侧脸显得那么冷漠,仿佛伏尸于人间的神祗,不朽,但冰冷。
“我有一个姐姐,堂姐,说来也是珍贵非凡,但祖父闭关跟游历那些年,我父亲主张氏族,其实也算周到老辣,把周氏打理井井有条,世人谁人见了不说周大人处事有方。”
“后来,我姐姐嫁给了北地陵氏,说是门当户对。”
“但没人知道那陵氏子男女不忌,花样多,内里多少不堪,我姐姐不出半年既没了,病没。”
“是那样的脏病,不可言说的脏病,以至于至她成婚那日起,我便无法再见她一面,她不堪回,只能忍,谁都不能说,直到死。()”
“最后两家也是和和气气风光大葬,如诉姻亲之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其实有趣的是其实很多人私底下都知道这场联姻的背后前提是我那位弟弟奸污了陵氏的姑娘,那边捏住把柄要挟,要让那姑娘嫁进周家,但我父亲不愿,一心想给他安排更有用的姻亲,比如朝内门庭显贵,能通联两地,以壮其未来执掌北地之路,于是用了我堂姐作为筹码,两边通姻亲之好,成全彼此的名声。”
“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说,所谓珍贵,不过看布局谁身上。”
“最终得利者,既所得大爱,一生为棋者,卑贱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