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闻言叹气,“所以,陛下当时下令只是圈禁此人,朝内不少重臣不忿不明,可惜我常年镇守儋州,官位不及,未曾得见那人,想来抛开这些罪名,也是年纪轻轻,与岱钦.朝戈并称当世双绝的神俊鬼雄者。”
看着他是儋州太守,也算是朝廷中流砥柱,但比起当年年少拜相权倾朝野的奚氏公子,连进其门庭的资格都没有,四年一度王都朝觐,他那几年堪堪未有幸得见,避开了其人煊赫光景,不然必在朝堂上见过对方样貌吧。
“大人,这话可不禁说!”下属吓到了,反过来提醒自家上官。
太守沉稳雍容,也算跳过这个话题,那人是叛国之臣,又是曾经的世家之首,还是如今太子曾经侍奉之人,朝野避讳,但外敌却是能提的。
“刚刚提到岱钦.朝戈因为当年双城阴谋被破,不得已舍了已经打下的拢城,退出关口,本身此计乃是冒险,代价不大,一旦得手既一本万利,若是失败了,羟族也不至于降罪于他,羟王信重此人,曾赞其为大荒雄鹰,就是因为哈日尔死了,羟族那些大部落贵族联合起来追讨他责任,岱钦.朝戈既自请卸去将军之责,退守羟族世代荒陵,怎么几年过去了,他如今又重掌兵权了?”
儋州太守非武官,不如下属执掌儋州军备来得熟悉边疆要事,后者叹道:“前面那些年未曾听说,但如今想来此人一下子成了羟族最强的三十万鹰师大将,直属羟王麾下,连那些王子都比不得他的威信,恐怕....这些年里早就开始行军打仗了,根本不在荒陵,我说自双城失败后,羟族没了此人,北疆战事也算跟我朝有来有往,怎么在这几年一下子神勇如斯,用兵狡诈且毒,想来既是此人隐在身后——羟王狡猾,根本并未冷落此人。”
“羟族有此骁勇又善谋的猛将,可见北疆战事之难。”
太守皱眉。
下属趁机道:“外患如此,儋州绝不能有内忧,否则朝廷降罪重罚,大人您必然要担责,这案子必须速战速决。”
“虽是如此,也得找出真相....不能对不起那些百姓。”太守说着,提醒下属要跟那秦指挥一样戒备。
“你们乃有守卫职责,信鸽乃情报所传重中之重,若是用于非战事之外的传讯,万一遇上紧急之事呢?信鸽不在笼中,无可传讯,岂不是延误战机?”
“慎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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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而已。
来自儋州太守府的公文经快马抵达了阜城县衙。
命令两府差役护送此案关联的犯人跟证人前往儋州与太守述案,若实证犯人为曾经的铁屠夫既红花案歹徒,且重启红花案后续调查,若有官员牵连其中者,严惩不贷!
消息一出,阜城县奔走相告,就是邻县的人听了都大松一口气。
这谁不怕啊,毕竟阜城县能被害成这样,焉知他们县里是否也被鬼祟之人荼毒了。
既然公文下达了,就得启程了。
翟禄早早到了,瞧见衙门
正在忙碌,估计都在因为公文命令而清点工作,也在准备带人前往儋州。
他暗中观察,发现县衙这边有些慌乱,不想早就预判到的样子,他既猜着罗非白吩咐他帮忙把消息传出去,只是为了尽快查案,也想把案子留在手头查,免于落在宋大人手里,没想到宋大人那边还没出手,太守府的公文就来了。
这下,宋利州既无权染指,罗非白也无力抗衡。
这可是儋州第一长官,掌管儋州十数年,名望高,爱民如子。
不过翟禄猜想此人对此也算是乐意接受,不然出门的时候就不会还抱着一包红糖糍粑。
滚烫香气,扑面而来。
翟禄暗道此人唯一的弱点可能也就这一个了。
贪吃啊。
“大人,您让我很意外。”
罗非白正打量着眼前江沉白等人特意弄来的马车,闻言瞥翟禄,“让你参与护送?”
翟禄:“不是,是您看着颇有公子之风,一旦张嘴说话跟吃东西,就不像了。”
罗非白:“.....”
是在骂她啊,绝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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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过街,被护送的人也在囚车里,张信礼始终闭目,不去看任何熟悉之人,隐约听见母亲妹妹的呼唤,他低下头,心里万般悔恨上心头,却是无法抬头回望,只能听着囚车车轮咕噜声不断碾转过故乡街道,一点一点离开这里。
他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人都是这么自私的吗?”
“自己过得去就好了,也不管他人这辈子如何遗憾。”
罗非白不知是在跟谁聊天,言语淡淡的,张信礼忽然一怔,耳边也听到母亲妹妹追赶而来的呼唤。
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睁眼看去,看到年迈的母亲跟年少的妹妹....他双手抓住囚车栅栏,镣铐跟囚车困住了他为数不多的余生日子。
这是最后一眼了。
“回去,回去!”
“母亲,妹妹,对不住。”
却是看到有百姓得知她们是张信礼的亲人,竟朝她们抛掷烂菜叶,张信礼见状痛苦不已,叫喊她们回去,但两人忍着百姓羞辱敌意,执意追赶着....
看着从小娇滴滴抓着自己袖子喊着哥哥抱的妹妹如今被人扔了一身的脏污,还有母亲.....
张信礼扛不住了,趴跪在车板上疯狂磕头,又朝马车那边磕头求饶:“大人,大人,求您帮我,求您救救我母亲跟妹妹,求您了,我要说一件事,我说....!”
马车内,跟张叔一起坐着的罗非白吃饱了糍粑,正饱食倦怠着,手掌把玩着一串棕红佛珠,眉眼间自带凉薄,闻声而抬眼间,又在车窗微荡中倾泻而入的日光剪影中有几分超脱的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