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戒烟,离开了那所垃圾学校,然后像他以前通宵学说话一样补着落下的课,熬着一个又一个的夜,写的卷子摞起来能堆得和桌子一样高,才转进了滨大附中。
当他把以前的校服扔进垃圾桶,换上新学校的校服以后,以为生活会焕然一新,他能一个崭新的、不会令人厌恶的模样去见江稚茵。
因为自卑感太过旺盛,因为得到得太过不易,闻祈不允许这其间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戒掉以前那些恶习耗费他很大力气,如今他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时间戒掉掐手的习惯。
人要漂亮精致,手也要,那是唯一被江稚茵夸过的东西,至少要在她发现以前,让掐出的伤痕愈合掉。
全身上下,从发梢末端到每一寸指甲,闻祈都需要保持最完美的状态。
因为他的筹码本就不多,吸引人的地方好像也没有几个。
所有的这些事实都让他愈发焦躁。
江稚茵看他垂视着地面,记起这个人确实很爱干净,以前还住在车库的时候就总是擦手。
这栋房子里之前住着邓林卓那个糙汉,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垃圾桶里的外卖盒也不知道搁了几天了,闻祈将行李箱搁在玄关的位置,先一步进了洗手间,佯装洗手的样子。
江稚茵记起来还有话要说,在外面叫他:“既然你都到滨城来了,不然明天去我家一趟?我还没跟我妈说过咱俩的事。”
凉水冲刷着手上细小的伤口,闻祈动作微滞,睫毛轻眨了一下。
手掌传来轻微的痛意,闻祈回过神,关了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巾攥在掌心挡住伤口,拉开洗手间的门回应:“明天?”
江稚茵看着他的模样,问他:“你明天有事?”
“嗯。”闻祈将纸巾捏在手里,“明天上午帮别人补习,下午打算去看看王奶奶。”
江稚茵不作他想,点点头,说那就有机会再见。
“也不用太紧张吧,只不过我妈嘱咐过我,说我谈恋爱的时候一定要把人领到她跟前看看,因为她……很有可能说发病就发病了,也没什么征兆。”
江稚茵叹一口气:“我妈以前遇人不淑,她很痛恨那种不学无术,成天躲在学校厕所抽烟,窝在网吧成天成夜打游戏的混混,从小就跟我说一定不能和这样的人沾上关系,不然她会死不瞑目。”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再度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闻祈的身子有些僵硬,还以为他在暗自紧张。
“不用太过担心,你挺好的,又不是我妈说的那种人。成绩好性格好有上进心,我妈不会为难你的,她最喜欢乐于挣钱的男人。”
江稚茵向来乐观。
闻祈迟迟不曾开口,眉毛压低,薄薄的眼皮倾下大半,淡色的唇被抿得很紧,却突然抿出一个笑:“你觉得我很好啊?”
他双眼微眯住,看向她,嗓音近乎于呢喃:“有多好呢?”
江稚茵觉得眼
前这个人的气质又变得含混起来,仿佛周身笼罩着一层迟迟不曾散去的黑色雾气。
就好像在隔雾观花时,注视了一场花瓣的凋零,然后眼见着从花芯中钻出一双竖起来的漆色眼瞳。
来不及等她再多揣摩,闻祈已经偏开头走向别处。
“对我误会有点深啊。”闻祈淡声说,“也许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出这句话的确是冲动之举。
最近发生的事好坏参半,闻祈性格变得阴晴不定,仿佛在内心里压抑着莫大的情绪。
之前觉得只要江稚茵喜欢上他,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装一辈子,可以永远当个好人,说不定那些掩埋在内心的阴暗想法,那些仿若锁在尘封木匣里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就不会像漫长雨季衍生的青苔一样满溢出来。
但人最害怕的不过一个“得到过又失去”,如果再被丢下一次,闻祈觉得自己真的会成为闻春山口中的“疯子”“神经病”。
现在他胃口变大,贪欲更重,希望在某一天江稚茵发现他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好的时候,也不会离开他。
被隐瞒的那些过往永远见不得天光、烂在过去就好。
现在闻祈只希望她能够喜欢上真实的他、坏的他。
他抬手盖上水壶的盖子,倒了一杯茶水,但壶中的茶水似乎已经隔了夜,抿进口中的时候漫生出浓重的涩口感。
江稚茵看出他又在自暴自弃,生长环境不好的人都会有这个特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十分在意别人的想法,那股自卑感仿佛在他被丢弃的那一刻就用钻头在他的骨髓里钻了一个虫眼。
在曾经的“茵茵”的努力下,那钻痕似乎淡去一些,但又在她离去的那十二年里繁衍出更深重的、如同虫噬一般的疼痛。
这打消了江稚茵打算回家的念头,她假装没事人一样,帮忙收拾着沙发上摆放得乱糟糟的东西,一边收还一边吐槽:“他家可真够乱的,不知道冰箱里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她灵光一现:“对了,之前我说想吃龙虾面,结果那次你就给我剥了几个虾,我一直都没吃上,今天做给我吃吧。”
闻祈的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她身上,江稚茵一笑,推着他肩膀让他去厨房:“你去准备一下,我叫个小龙虾的外卖,后面几天你又忙,我不还得馋好久?”
她想一出是一出,念叨完就坐在沙发上扒拉着手机,真的开始挑选起评分最高的小龙虾店铺来。
透过窗户往外看,隔着一条算不上宽阔的街道,学校的放学铃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