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在某一日上午,江琳接到一个不知名电话,冉清岳终于联系了她,冷嘲骂她无知,以为用一个孩子就能缠上他,他让她别像口香糖一样粘着自己。
江琳那一瞬间非常想笑。
她确实无知,不然也不会一度迷恋这样的烂货,做着让浪子回头的美梦,她甚至觉得被冉清岳碰过的自己无比肮脏,晚上睡觉前恨不得用刷子洗掉自己一层皮。
夜里做梦的时候又梦见了那个朝她伸手啼哭的婴孩,江琳一连一周夜不能寐,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
遇见江稚茵是在她下班途中,路过那家福利院。
江琳只知道这个院子的主人姓“王”,是个终身无法生育的女人,前几年做生意攒了一点钱,后来就买下这处老院子做着慈善的事。
慈善是留给有钱人做的,像她这样自顾不暇的人,根本谈不上什么良心不良心。
江琳总是站在那个院子前,就那么看一会儿,也不敲门,也不进去,她听见里面有别的小孩玩闹的声音,听一会儿就掉头走掉,然后过几天又来。
如此持续了四五个月,偶然一次,院子里那个王奶奶出门泼水,看见她呆呆站在门口,便与她打起了招呼。
江琳听见自己很勉强地笑:“听见您家好多小朋友,很热闹的样子。”
王奶奶和蔼地“哎呦”一声:“热闹什么啊,小鬼头们净捣乱。”
她想说点什么,张张嘴以后却只是落寞地低下眼睛。
“你想进来看看吗?”老人说,“我这里偶尔也会有家庭来领养。”
“我没有家庭。”江琳实话实说,“我没有结婚,也生不了小孩了。”
被打开的大门门缝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小脑袋,扎着两个一高一低的羊角辫,眼睛很大,瞳仁是少见的琥珀色,看见她以后,一双鹿眼睁得好大,嘴巴圆成“O”型:“大聪明你快叫哥儿他们来看,漂亮姐姐要来领养我们了。”
里面的小孩叫她“茵茵”。
江琳一时怔住,她摆摆手想说自己并没有领养的想法,又看见那小女孩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冲着她笑,用一副软软的腔调惋惜着:“啊——我梦里的妈妈就是这样的。”
世界上还有人,顶着那双剔透如玻璃般的眼睛,想让她这样的人做妈妈。
是了。江琳突然这么想。她生下来的孩子就该是这样健康活泼可爱的就好了。
王奶奶说她这里的孩子最小的都六岁了,早已经过了不知事的年纪,小孩子都很调皮。
江琳在这一刻突然想起自己在怀孕期间也曾温柔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自己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贤惠温柔的好妈妈。
当她推开院长屋子的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又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毫无顾忌地大笑着,让一个小胖子帮她挖湿土
() 里的蜗牛壳。()
小胖子看上去有些痴傻,痴痴地慢声发问:“知音,为什么要捡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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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顶一下他肩膀,让他别那么大声:“我想给哥儿做风铃。”
“知音你忘啦,哥儿是聋子,小雨说他听不见的。”
茵茵把全是泥的蜗牛壳往绣了花的荷包里装,撅着嘴嘀咕:“我知道呀,但是他能看见。”
“有时候,眼睛也能听见声音的。”
小胖子不理解:“你瞎说。”
“人都有想象力,我看见杂志上的钢琴就能听见声音,双手还巨痛无比。”见大聪明还是怔怔盯着她,茵茵也不耐烦了,挥一挥手,“算啦你还是不懂,帮我框绳吧,我要去和小雨一起跳皮筋了。”
江琳远远望着这个一蹦一跳的孩子。
也许领养茵茵的想法就是在这一刻产生的,反正她也不能再生下属于自己的小孩,父亲去世以后,她再也没有重新结婚组建家庭的期望,去领养一个健康、可爱、一看就很温暖积极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可?
她将把所有的遗憾,所有的爱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把江稚茵当做灰暗人生唯一的寄托,以此来证明自己其实也是个好人。
而她选中的孩子也会爱她,余生就有了归途。
原来真的有人会把大善建立在大恶的基础上,真的有人在把自己花园里长烂的花连根拔起的同时,将别人丢下的花种进土里悉心浇灌。
在她把江稚茵领回家的第一天,江琳发誓会把这个健康的小孩当作自己唯一的、亲生的孩子去教导。
她麻痹自己完全忘记那个她与冉清岳生的孩子,她的小孩叫江稚茵,以后江家的后代也不会有什么遗传病。
江琳告诉茵茵的第一个信条是:“等你以后上了初中,上了高中,记得妈妈说的,不要早恋,不要喜欢不学无术的穷小子。”
才几岁的小孩哪里听得懂这些,茵茵只是晃晃脑袋,问:“为什么?”
江琳很轻地拍她的头,嘴角是上扬的,眼睛却仿佛在哭。
——“茵茵,因为人生是一个环啊。”
你终会咽下所有年少无知时种下的,开不出花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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