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坦放狠话的样子很吓人,但尤黎好像天生会抓住这些人的软肋,他没太听懂这个故事,也不知道尤斯坦为什么对他这么凶。
可他抿着唇,下意识问,“那我现在来的是不是还不算太晚?”
这是过去的尤斯坦,不是现实里的。
在这里,他来得还不算太晚太晚。
尤斯坦的神色些微松动,不再言语,但他紧盯着远处的尤黎,没有任何预兆地站起身向人走去。
他的步伐受限于背上的伤势,并不快。
在他快触碰上人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乌泱泱一群人推着医疗器械走进,他们是每天都会来检测零号身体数据的研究人员。
尤黎有次梦见过,那时很久之前的事了。
这些人齐齐忽略过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少年,甚至穿过了尤黎的身体,向尤斯坦走去。
但尤黎第一时间就摆出了很强的警惕意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身上对外人的排斥有多么剧烈。
他看见外人的瞬间会全身僵直,然后害怕地往后缩,想躲在尤斯坦身后。
但因为这些陌生人围着尤斯坦,尤黎根本不敢靠近,他只能无助地缩在角落里,求助般看着房间里他唯一熟悉、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可尤斯坦已经重新闭上了黄金瞳,配合着所有的检测流程。
尤黎只能焦躁地抿着嘴巴,他很不安,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份不安。
研究人员们在聊着天,他们穿着严实的防护服和透明的防护面罩,夸赞零号的术后愈合速度非常地快,和污染物的融合度是所有人造人里最高的。
同时也是人类情感最淡泊的实验体。
“早知道我当时就申请负责零号了,天呢,你是不知道我负责的那个人造人,它好像把我当成它的妈妈了。”
“我每次给它检测数据,它都会在地上打滚大哭不让我走,我一走它就会把房间砸得一团糟。”
“而且还不让别人去给它进行检测。”
给尤斯坦更换纱布的研究人员道,“你的实验体也出现了很严重的分离焦虑?”
他们道,“别担心,这种现象再正常不过,零号反而才是特例。”
“其他实验体多多少少都出现了类似现象,研究所还以为这些人造人得了什么传染病,请了好几个医学专家去检测,研究资金批了几百万下去都找不到原因。”
“还是一位心理医学双修的博士和我们说,我们对待人造人的方式有很严重的问题。”
尤黎呼吸紧张地看着尤斯坦的背部,那是一道贯穿了整个后背的伤痕,密密麻麻的缝合线让人难以想象他被缝了多少针。
因为排异反应,他的后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溃烂,一眼看过去依旧血肉模糊。
但这些研究人员第一时间做的不是换药,而是拍照录像,记录伤口每一天的变化过程,他们陈述道,“毕竟没人受
得了一直被关在一个三平米不到的房间,它们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也见不到自己的同类,只能和负责他的研究人员接触,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依赖感再正常不过。”
“研究所提了几个解决方案,准备每天给它们一点放风交流的时间……墙体也改成透明的……”
“实施负责人弹性变换的制度……”
尤黎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尤斯坦的背部转移到研究人员面罩后说话的嘴上。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他头晕目眩,面色发白,空中似乎多出了一只透明的大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阻断了他所有的呼吸。
心脏因为得不到氧气供应而强烈收缩。
尤黎骤然惊醒,入目便是熟悉的一片黑暗,月从窗外投进,洒在他的身上。
他被照得发抖,痉挛般狼狈地呼吸。
他开始惧怕月光,开始惧怕黑暗。
为什么天还没有亮?
为什么天还没有亮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尤黎手脚发软,他是滚下床的,但地上铺了地毯,他忘记是什么时候铺的了,他只记得尤斯坦总是说他不穿鞋就跑过来。
他想开灯,他要被这片黑暗杀死了。
但尤黎在墙上摸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开关后,他按了无数次才发现这里没有通电。
他背对着身后的月光时,甚至难以看清自己的手在哪。
尤黎去找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开关,每一个、每一个他都一一试了过去。
每一次的希望最终都落空。
他蹲下身,去摸地上放着营养剂的箱子,尤黎一个一个地数,他在数这个箱子里的营养剂有多少,可等他数完了,才绝望地想起来尤斯坦把它拿过来时,他没有看里面有多少营养剂。
“在做什么?”
黑暗里凭空出现一声。
尤黎回过头,看见了门口处站着的尤斯坦,对方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模糊,连神情都隐在黑暗中。
尤黎说,“我在数营养剂少没少。”
尤斯坦一步一步走近,“为什么要数?”
尤黎对他的提问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它好像少了很多,箱子都不是满的。”
尤斯坦半蹲下来,要去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