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来到次日,出乎叶危止意料的是,陛下并未召见盛拾月,或者说她不是不想召见盛拾月,而是因为病弱无力,无法召见。
于是,只能派出陆鹤传召,封盛拾月为太女,代行皇权,进行监国。
此事一出,众人皆哗然,暗自将此事与盛黎书登基作对比,便觉得两者极为相像。
皆是前期隐而不发,等其余皇嗣互相争斗、残杀后,再夺得储君之位,一样是有叶、宁两姓相助。
坊间不免冒出许多传闻,说陛下实际早就属意盛拾月,只是见她顽劣,便故意将宁相安排在她身边,督促她弃恶从善,继而再以她上位的方式,扶持九殿下为太女,否则这一切,怎会如此相像?
盛拾月对此也有所耳闻,只当一则笑料,不曾放在心上,毕竟她自个都忙得像个陀螺似的。
因陛下病弱,她的册封之礼被拖延往后,但所要承担的职责却一个不落。
即便盛拾月十分聪慧,也极难适应一整个国家的重担,全压在自己身上,幸好有宁清歌、叶危止从旁协助,再加之她一月未回府,夜夜宿在宫中的勤奋,这才逐渐得心应手。
除去公事外,盛拾月也有几件私事烦心。
一事是关于孟清心,孟家因六皇女造反一事死伤惨重,排在孟清心前头的三个姐姐,两死一伤,就连孟大人自个也落了极严重的病根。
曾经嗜赚钱如命的少女,一夜长大,砍断了曾经形影不离的金算盘,改去了往日懒惰,如今天天跟在母亲身后习武带兵,或许过几年就能承袭执金吾,掌管御林军。
此事盛拾月无法劝告,只能让孟清心不要逼自己太紧,可那人怎会听?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盛拾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无可奈何。
另外一事则是关于萧景,她与方画影的婚事拖延许久,本打算等萧景科举高中之后,她们再成亲。
可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出陛下命不久矣,大梁有律法,自陛下驾崩之日起,半年丧期内,全国上下皆不允娶嫁作乐,在新帝登基第一年后,才能举办科考。
眼看这婚事要被一拖再拖,萧、方两家自然焦急,急忙将婚期定下,不日就要成亲。
盛拾月为此思索许久,琢磨着应送给萧景什么礼物。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潘玄这一伙昔日的纨绔好友们,也都陆陆续续成了亲。
盛拾月忙中偷闲,一个不落地参加完,次次都要拉着宁清歌感慨,谁能想到她们这群整日斗鸡看戏的纨绔,竟也会老老实实成家念书,变成踏实又可靠的模样。
而且如此巨大的转变,居然只相差了一年时间。
三则是关于宁清歌,自从查出六皇女与拐卖幼儿L案有关,再以之前的账本与私章作为证据,顺藤摸瓜下,参与其中的人全被捕获,按律严惩。
这本是好事一桩,可耐不住坊间的风言风语,毕竟在百姓眼中,自宁清歌成为巡抚使之后,先是诛杀屈家九族,又在扬州屠城,如
今再带着锦衣卫四处抓人(),如此雷厉风行的狠厉作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难免让人生畏。
以至于现在,锦衣卫的凶名传遍内外,已到了随口一提就能让小儿L止哭的地步,更别说掌管锦衣卫的宁清歌。
盛拾月有心为宁清歌辩解,可这畏惧之风却越演越烈。
前几日,叶危止还从边远地区寻到一副宁清歌的画像,那画像可笑得很,不仅把宁清歌画得面目狰狞,还比寻常人多了一双手臂、一只眼,身后还有烈火燃起,说是那些人听闻宁清歌的事例,专门请画师描绘的画像。
乐得叶危止笑了好一会,直到盛拾月气恼下,将画全部撕碎,她才收敛笑意,板起脸,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管她两态度如何,作为当事人的宁清歌却十分平静,不曾因此掀起任何情绪,甚至对坊间的谣言都无动于衷,一副听之任之的随意模样,还劝盛拾月不必再在意。
盛拾月劝说无果,只能偷偷派人去澄清,可不仅没有半点效果,那谣言越发厉害,气得她好几夜没睡好。
又过半年,偌大的大梁没有随着统治者的年老而发生混乱,反倒在新储君的治理下,越发井然有条,大有欣欣向荣之势。
之前的怀疑都烟消云散,夸赞之声从扬州散开,直至全国,曾经的纨绔名声被彻底掩盖,甚至无人再提起,好像从未有过。
“太女殿下,您这边请,”
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
盛拾月从回忆中清醒,偏头看向旁边低头弯腰的侍人,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只是一个点头,都让侍人露出雀跃神色,态度越发谄媚,几乎是讨好一般往前迎路。
可不管她有多努力,这段路也不多短短一截,三两下就抵达宫殿门口,只能留下遗憾的叹息,恨这条路不能再长些,好让自己在太女殿下面前多表现一下。
见盛拾月走来,两旁护卫纷纷曲膝行礼,等候在旁的陆鹤几步上前,低头轻声道:“殿下,陛下已经等你很久了。”
面对这人,盛拾月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只道:“今儿L政事繁忙,耽搁些时候。”
她又低声询问:“母皇这几日可好些了?”
陆鹤摇了摇头,又叹息:“太医日日赶来把脉,就连温养的药方都换了七八副,依旧没什么变化。”
盛拾月没有再说,跟着她往更里头走。
许是体内残留的寒食散的原因,盛黎书越发难以入睡,哪怕是些许风吹草动之色,都能惹得她惊醒大怒。
于是侍人、护卫都只敢守在大门外,只有寥寥几个、极得陛下信任的侍人能踏入其中。
宫殿空旷,来往行人稀少,那么大个宫殿,竟出现几分萧瑟之感,看起来十分冷清。
盛拾月目不斜视,径直往前。
说来可笑,这还是她被册封为太女后,第一次被母皇召见。
盛拾月没有太多欣喜,故意磨蹭了许久才赶来,很是抵触。
幸好陆鹤识趣,并没有问多
() ,只一路引着盛拾月往里。
木轴转动,紧闭的房间涌出一股难言的味道,像是沉闷腐朽的木头与苦涩药味交杂在一块,还掺杂着一丝人过分苍老的垂暮味道。
这让盛拾月想到死亡两个字,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盛拾月每次看见死亡两字,鼻尖都会涌出这样的味道,拉扯着她无数次回到如今场景。
盛拾月独自踏入其中,雕花的木床一如往昔昂贵华丽,将枯瘦如骨的老人包裹在里头。
盛拾月高声行礼,不再像之前那样需要跪趴在地,脊背曲折片刻又挺得笔直。
里头的声响迟缓,不再是故意责罚,而是因病弱而沉滞,好半天才挤出一道沙哑声音,说:“你来了。”
这让盛拾月生出一种很莫名的念头,觉得盛黎书是为了见她,所以才一整日昏睡,将剩下的精力积攒在此刻。
可转念一想,盛拾月又觉得可笑,盛黎书怎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于是她只是缓声道:“小九听闻母皇召见,急忙赶来,不知母皇有何时吩咐?”
话说到此处,又显得冷硬了些,盛拾月慢吞吞地在后面补充了句:“今日政务繁多,小九怕处理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