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山倔脾气上来了, 你越说我不行我就越要行给你看！

幽幽夜色中，少年蹲在门口凝望远方山下泼墨晕染的虚暗阴影，月光清冷地落在他身上, 那双像是狼的眼睛透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

牟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方法，天一亮，云秀出门便看到臭小子蹲门口对着水桶里的倒影在那剃鬓角。

云秀一愣，走过去探头疑惑：“你干什么呢？”

贺青山：“易容。”

“......？贺三金, 我警告你啊！别弄那些歪门邪道惹官府的事儿！你易容想干嘛？”

少年哼：“你放心，我说了让她心甘情愿就堂堂正正绝不食言。反正我不会惹上官府的, 至于干什么不告诉你。”

嘿？！给你牛的！

贺青山剔了鬓角修了眉毛, 牛气冲天的出寨了！

他先往山里去采了一堆新鲜菌菇竹笋之类的野物，大概装了个满筐，往头上围了个头巾, 背着筐便下山进城去了。

羊肠山路中走下来一个清瘦朴实的农家少年，椭方脸，垂叶眉、五官清秀，身上的短衫在胸肋处宽松的鼓起一块, 裤子也不合身，一看就是捡了大人的衣服穿，人往前走的时候含着胸，背微微弯着, 透出一股稍显内向的拘谨。

不仔细瞅都想不到这是贺青山。

但这位气质大变的农家少年就是“易了容”之后的贺青山！现在他要叫贺元宝了。

要说他这一手易容效果还真不赖，鬓角和发际线修宽了, 原本轮廓窄长的脸变得方正, 眉毛剃细了一层, 还故意往下, 立马就显得人憨直了，他再故意收着气，其实就是背不挺的那么直了，肩膀稍微佝偻一点，眼睛向上看人，反正就是学着那胆小鬼的一套。

现在的贺青山整个人质感上完全不一样了，打眼一看给人感觉就是一个长相清秀、身上带着浓厚乡野土气的憨厚少年。他本就年少，气质不复杂，很容易就让人自然接受了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交了入城费顺利进城，乡土少年贺元宝便背着他那筐新鲜山货走街串巷小声叫卖。

“要山货吗？都是我自己在山上新挖的。”

人家摆手不要，他也不纠缠，鞠一下换到下一家，继续问：“您家要山货吗？有香菇、蕨菜、桑果，都是我自己在山上新挖的。”

有要的就卖点，没有就再往下一家走。

城区中像他这种流动型贩卖的人并不罕见，这年头有铃医、货郎、各种推着小车卖粽包香花饼的，都是这样走街串巷沿路贩卖，贺青山这番行径在城中并不突兀。

连着几天他都这样，进山采挖些野食山货，然后花两文钱进城，在大柳桥居民区走街串巷流卖。

“元宝小哥来了啊。”

街上的贩菜少年腼腆一笑，“诶。”

“今天带了啥菜？”邻里几个妇人踏出门槛凑过来。

少年放下筐，细心麻利的把野物分出来，新鲜饱满的蘑菇、野菜、山果子，都是挑水分足叶头饱满的，看着就水灵。

“今天这菇子不错，我捡点。”

“这蕨菜也新鲜，正好下午拌个凉菜。”

大家挑挑拣拣，大半山货就这么出去了。

面嫩年轻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就淳朴老实的穷家少年。

他在这边走卖了几天，凭借一副无害的长相腼腆的性格，当然更多是他菜新鲜还便宜，很快就给大柳桥的居民留下了印象，还是很好的印象。

他一个贫苦少年早早在山上挖好新鲜的野货出来卖，街头巷尾的家家要买菜吃，买谁的都是买。他一个小少年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

尤其有些上了些年岁的妇人容易心软，见不得可怜人。

“今天来啦？”

大柳桥胡同第三行北面一户，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妇人看到门口少年，放下浆洗的衣服过来。

“诶。”少年腼腆地抿起嘴角，放下竹筐，里面是新鲜的野山菌和野菜，最下面还有几颗嫩竹笋，根儿都还是饱满的，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挖出来。

“婶子，昨日你说想要春笋，我今天挖到几颗，你看看。”

“哎哟！你这孩子，婶儿就这么一说，你还上心了，在山上没摔吧？”

少年摇头，麻利的把春笋挑出来，妇人把几颗春笋看了遍，掰开叶子里头的芯儿又嫩又水一点都不老，都是好笋，不论下锅凉拌都味道一绝。

妇人高高兴兴摸出几文钱来给他，“你等着，婶子给你弄碗水喝哈。”

“谢谢婶子。”

贺青山收了铜钱，在门口整理竹筐等着，状不经意的往对面南街的高檐看去一眼，胡同的另一边路宽且房高，住的是殷食人家，漆木门梁下的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卜宅。

哎，少年撇下眉尾，他整日里在这一片卖菜和邻里打关系，想办法找机会打听她家有什么门路能进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奏效，反正已经做好磕到底的准备了，在这期间寻思俩人能不能再来个偶遇什么的呢，让他再见一面，毕竟从那日后他就再没机会见她了，可惜这么些天就没见过她出门，死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忒能憋住了，这就是大小姐嘛？

“咯、”

木门一声轻响，门后一个几岁大的小娃娃冒出头，含着手指头好奇地看他。

贺青山，现在化名贺元宝了，弯着唇角看小孩儿，从筐子边缘解下来一个草蚂蚱。

“喏，给你玩儿。”

小娃儿葡萄似的眼睛放出光点，往院子里看了眼，然后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伸出小手，把草蚂蚱接到手里，捧在手心“喔~”了一声，抬头奶声奶气露出豁牙，“谢谢哥哥。”

贺青山便笑。

直接蹲在门口，从筐边抽出两根韧劲的长叶子当面给小娃娃编起来。

小娃娃迈出门槛蹲在他面前抻脖子看，两只小手攥在身前满脸崇拜。

唰唰唰！一个草蜻蜓编好被放到小娃娃手心中，翠绿色的躯干翅膀，眼睛那还塞了两颗小黑豆，栩栩如生宛若真物。

“哇~哥哥好厉害啊！”

妇人端了一碗家里熬的果茶出来，看他们玩儿的好，脸上笑起温柔的细纹。

“来，自己家熬的花果茶，喝一碗解解渴。”

贺青山忙站起身，两只手心在腰侧擦了擦：“谢谢婶子。”

少年捧着茶碗一口口喝，脸颊鼓起两个球，显得年纪更小了。

妇人手心攒着身前的围裙，瞅着有点心疼。

这段时日碰见这个叫元宝的少年在她们这一片走街串巷卖菜，大致间也了解了他的身世，

母亲生他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也早亡，全靠好心人帮衬长大，如今年岁大点不想总靠着人家拖累，便自己上山去挖点野货进城来走街串巷卖些银钱生活。

总之也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