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雨出门的时候明显脚步慢了许多,望着款款而来的谢柏彦,她立在轿车旁直直站着没动。
谢柏彦替她打开车门,仪态翩然,温润淡笑:“小公主请。”
莞尔一笑,虞清雨搭着他的手,施施然坐进轿车。
可也就只是停在坐好,然后转过身,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盈盈水眸中闪过一抹浅光,隐隐约约,看不仔细。
谢柏彦低身帮她系上安全带,修长指骨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像体会到谢太太工作时候那种专心致志的态度了。”
虞清雨茫然地眨了眨眼,几分不解。
手指向上点过她挺翘的鼻尖:“不然怎么解释太太的目光就没从我的脸上移开过。”
虞清雨眼风横过去,轻轻拍下他点在她鼻上的手指,轻声细语:“大概是太久没看见你了。”
掰着手指数,这是第六天。
歪了歪头,她靠在谢柏彦肩上,仰着头去瞧他轮廓清晰的侧脸,心绪一片宁静。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侧头,谢柏彦去看虞清雨的表情,那停在他面上恋恋不舍的目光,让他瞳色略深,唇角扯起一丝笑痕:“怎么着急回去了?”
昨晚他们打电话时,她还一句没提过要回去的事情,只是这会儿看到他的身影,却萌生了回港的念头。
“我不是来催你回家的。”温热的指腹带着她垂落下来的碎发,轻轻挽在耳后,“我是来陪你的。”
虞清雨见他误会自己意思,连忙摇摇头,认真解释:“这几天苏姨的情况也稳定了,剧院也派了人来陪她,还有护工一起,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好像有那么一种念头催着她回到港城,那张照片……
可话到嘴边,就只剩下了——
“我怕院子里的野猫没人喂。”
“怕我的鱼缸没人换水清理。”
“还有我那些古画也要定期悬挂轮休的。”
“……”
谢柏彦漫不经心地点头:“还有吗?”
神情散漫,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清明的目光似乎可以勘透一切她的伪装。
虞清雨被他看得有些赧然,直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努力回想着措辞:“还有……还有我的花园。我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活着吗?”
唇角勾起的笑意愈加叠起,谢柏彦抬手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意味深长:“谢太太就只担心这些?”
虞清雨肩背挺直,目光直直望向正前方,却有红云已经从耳廓攀上了面颊。
见她不说话,他的动作放得更轻,指腹略带薄茧,细细摩挲下,将那里染上灼灼热度:“太太大可放心,它们离了你还活得很好。”
语气懒怠,搭着他微抬的眼尾,透过几分不驯。
“但我就不一定了。”
动作跟着落下的尾音一同停住,虞清雨静了几秒,方才抬眼望向他。
毫不意
外的望进他一双幽深黑眸中,那里蕴着几分流连的温意,将寒池冰川也染上柔情。
“你怎么就不一定了?”听着像是个陷阱,但虞清雨还是踩进去了,顺着他的口吻去问。
皓月繁星在他深眸中湛然,谢柏彦放下手臂,慢条斯理地启动车子,视线透过后视镜定在她皎白无暇的娇面上。
油门踩下,一句淡声轻飘飘落下:“谢太太,不是都被你带走了吗?”
所有心神,早已经被谢太太带走了。
虞清雨抿了抿唇,视线悄然转向窗外,正对着的右视镜上映着她的面容。
牵起的嘴角,还有明朗的笑颜。
作为谢先生的编外国语老师,虞清雨很不留情面地给出评价:“你的国语,真是走火入魔了。”
如入无人之境。
什么都敢说。
也什么都能说。
谢柏彦因着公事又在京城逗留了几天,直到苏倪出院回家,才带着虞清雨坐上私人飞机。
只不过目的地并不是港城。
虞清雨是在机上睡过了一觉之后才发现这个事实的。
卧室里没人,谢柏彦大概是去开视频会议了。
她趿拉着拖鞋漫不经心地推开卧室门,懒洋洋地坐在谢柏彦平时办公的座位上,视线木然地垂在整洁的桌面上,还有些没回神。
半晌,虞清雨的目光终于挪动了几许,在他整齐摆放的文件中,微微露出颜色不同的一角,似乎是……
虞清雨揉了揉眼睛,抽出了夹在文件中的那张照片。
十六岁稚气横生的年纪,高高束起的马尾,还有明灿如春的笑容,是那年的虞清雨。站在来自各国代表的正中间,身后是纽约儿童基金会的会场。
上面还贴着那次的赞助商——Enzo。
她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放下照片,虞清雨拧着眉尖翻找着手机。
结婚前,她曾请人详细考察过关于谢柏彦的背景资料,属于他的优秀履历实在太长太厚,她只看了一半就没再继续,可也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谢柏彦回港出任谢氏集团总裁前,在纽约读书时,创办的那家公司——
EnzoUAVTechnologyCo.,Ltd.
无人机新兴科技公司。
“想回港岛就是要找这张照片?”忽然落下的一道男声,惊扰了她的思考,惊吓之中,手机落在了地面上。
不知何时归来的谢柏彦半蹲下身,捡起地毯上的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上:“bb,睡好了吗?”
虞清雨茫然点点头,又望向桌面上的那张照片,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要从何开口,视线默默又转到了窗外。
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下,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到灯火璀璨。
“我们这是去哪儿?”
“纽约。”
飞机已经在降落了,谢柏彦沉静地将外套披在她肩上,略过她几分茫然
的眼眸,气定神闲,低凉好听的嗓音缠绕着她的耳廓:“劳烦谢太太陪我一同重回纽约。”
人都已经被他带到了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劳烦之说。
虞清雨舒然笑起:“那确实有些劳烦了,那你记得好好照顾好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谢太太。”
原本以为下了飞机就会入住酒店,却没想到接驳的轿车弯弯绕绕沿着百老汇路开进了华尔街。
夜幕初上,华尔街灯火通明,照亮半边天空,晕染出一片光晕。
轿车停在一栋高楼前,虞清雨跟着谢柏彦的身影踟躇地下车,望着高层楼宇之上分外显眼的Logo,目光闪烁:“Enzo?”
她还在懵怔中:“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谢柏彦只是拥着她走进电梯,低声轻哄着。
虞清雨看着电梯层数不断上升,心跳砰砰。
隐秘的一点甜意晕开,像一颗糖果落入了白水之中,逐渐融化的颗粒,还有逐渐浓稠的甜津。
她靠在谢柏彦怀里,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数据,神思飘摇,将那个问题重新问出:“你怎么要留着那张照片?”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身,抬眼仔细地去瞧他,将他深敛的神色印在眼底,声音低低:“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说你的过去,明明我那天都跟你推心置腹说了那么多。”
原本那沓厚厚的关于谢柏彦的背景,她根本没有耐心去看完,可现在却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有关他的所有。
电梯门打开,五月底的夜晚还带着习习凉意,可下飞机前,谢柏彦已经给她套上了外套,这会儿她没有任何冷感。
温热的大手牵着她走向大楼天台,轻描淡写:“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什么过去吧。”
不是敷衍,而是确实没什么可以特殊一讲的,可以言谈的只剩下那些写在纸上的豪华履历,只停留在事业上。
身前是高楼大厦,背后是霓虹璀璨,这是纽约最繁华的地段。
夜空清朗,无云无雾,只有暗自闪着淡光的星辰,富丽中的一点宁静。
虞清雨不知他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里,可她却对他寥寥几句话带过的以前产生了浓重的好奇:“那你就讲讲那个Enzo。”
只隔着两个街区外,就是著名纳斯达克交易所。
她曾不止一次看到过谢柏彦那张在纳斯达克敲钟的照片,他的创业公司在那里挂牌上市,闪光灯聚焦这他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容,仪态优雅矜贵,金丝镜框遮掩了半分他的清绝气质,却又增添了几分沉稳端方。
每次看的时候,心境也不尽相同。
“一个俗套且功利的故事。”若是虞清雨想听,那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只是那段经历在他口中无足轻重。
“一十岁,一个意外成功的创业项目。”
“为了扩大名声,选择赞助了纽约儿童活动。”
“然后把我未来的老婆带到了纽约。”
言简意赅地略过了那曾经的努
力,仿佛轻而易举便可以达成的事情。
若是虞清雨没听过他曾经随口提过的压力太大去打野球,再去中医馆针灸推拿的事情,大概她也信了。
Enzo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在纽约扎根的创新科技无人机公司。一经上市,股票高涨,以绝对的市场占有率,跻身五百强公司。
虞清雨眨了眨眼,她不喜商场上的这些事,只问她关心的:“那你对我有印象吗?”
在那场纽约的会议上。
谢柏彦微微侧身,为她挡住拂过的凉风,手指拢过她微乱的长发:“要听实话吗?”
虞清雨搡了搡他,警告式地一眼瞪过去。
眉眼间笑意淡淡,很多记忆跟着重现,谢柏彦缓声说:“实话是,确实没太有印象,我只记得当时会场上,有个亚洲女孩自信地甩着她的马尾辫。”
指腹拂过她柔顺乌黑的长发,服帖地披在她的肩后,被挑起一缕绕在他的指骨上,带出几分缱绻的意味。
“可是现在,好像她不太喜欢扎头发了。”